五月十四。
天气已经逼近盛夏,苏芮的肚子也有九个多月,随时都会临盆。
三个稳婆已经备下,都是洛娥亲自层层筛选的,其中一个接生过三个双生子,都是母子平安。
大夫也请了两个在府里养着,入宫请太医的牌子也放在了拿取处,负责请人的人和马都是时刻准备着。
洛娥,小茹,睿睿娘和另外两个生产过的嫂子也是日日演练,唯恐生产那日抓瞎。
就连小慧明都从法华寺又溜来了,日日木鱼在佛堂里敲得嘣嘣响。
整个雍亲王府上下都无比紧张,只有苏芮跟局外人一样,侧靠在贵妃椅上看着人忙进忙出道:“不是说十月怀胎吗,这还有半个月呢,不必这般紧张。”
“十月怀胎不过是这么说而已,有人早,有人晚的,何况侧妃你怀的是双生子,那稳婆都说了,双生子多早产,您现在已快足月,随时都有可能生的。”睿睿娘一边说,一边手上依旧不停的裁剪到时要用的纱布。
“可稳婆摸了不也说我还未有生的迹象吗?”每日那三个稳婆都会来摸一遍,苏芮每次都觉得自己像肉铺子上的肉,被她们摸着议论今天买不买。
“可稳婆也说了,瞬息万变,说不准两个小主子一下心急起来,下一刻就要出来了。”整理着孩子小衣的洛娥把稳婆后半句话说出来。
苏芮还想说,送药都小茹点破苏芮的小心思道:“侧妃,您就别想了,说破天去,都不会有人放您出去的。”
苏芮眼神叨她。
小丫头片子嘴忒坏。
她都被关了两日了。
自打回京起,云济就让她少出门,所以,非必要她也不出。
但去见狼崽子和看望唐俞橦都还能出门,也算透透气,可直到回来后,稳婆说了一句随时会临盆,这一府上下就都严阵以待了起来。
别说是出门了,就是榻都不让她下了,好似她一下地,当下就要生了。
可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之前还会肚子发紧,这段时间吃了空明方丈开的药方后就几乎没有发紧过了,体力也好了不少。
在兖州的时候她还担心自己会早产,孩子活不下来,可现在,她觉得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的。
若要这样关上半个月,她得疯。
可这一个个看得贼紧,云济虽嘴上不说,但她清楚,他肯定下了命令。
正愁怎么才能说服她们的时候,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门外晃悠,苏芮顿时如见救星,连忙喊:“追月大哥!有事进来说。”
追月本还在犹豫,被苏芮这么一喊,屋内数道视线刀一样射过来,吓得浑身一激灵,仿佛只要他敢踏脚进去,这些刀将会给他捅个对穿。
可想到事,再看苏芮那满是期待都放光的眼,犹豫片刻,还是迈脚走了进去,站在里屋门外道:“侧妃,那人有动静了。”
林川有动静了!
苏芮立即爬起来,洛娥眼神阻止道:“侧妃,不宜出门,万一临盆,时间来不及的。”
“不会的,此事要紧,你实在不放心,跟我一并去就是,好不好。”
洛娥铁面无私,显然是不同意。
于她而言,什么事都没有苏芮现在的肚子重要,若是在外面突然发作,根本来不及回府,且她早问过太医,双生子凶险,苏芮又是头胎,极容易出事,所以,她才这般紧张,就怕一点意外。
何况如今这事也不是非苏芮去不可,有人盯着,回来禀告就是。
洛娥不会让她冒这个险。
可对于苏芮来说,她无论如何都要去。
等了这么久,筹划了那么多,为的就是今日。
她要弄清楚,二十年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谁才是那个骗子。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苏芮准备来硬的的时候,檀香飘入进来。
“我陪你去。”
转眼一看,是真救星云济!
苏芮双眼放光,此刻真是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爱他,忙不迭站起来。
可还没迈步就看到云济视线指了指。
转眼一看,是小茹手中端着的药。
这会儿苏芮也不怕苦涩了,一饮而尽,咬着牙快步上前挽住云济的手陪笑道:“云济先生最好了,咱们快走吧。”
知晓她是怕洛娥追出来不许她去,云济伸手揽扶住她的后腰带着她往外走。
见到早准备好的马车,苏芮惊愕:“你是为这事才回来的?”
“我若不回来,谁敢放你出去?”云济反问。
的确,云济若是不开口,谁也不敢放她出去。
但苏芮也清楚,是因为云济清楚她心底的芥蒂,今日若不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便是回来禀告的人说得再细致,再绘声绘色,这多年介怀也消不去。
这是她的病,而云济愿意为了她的病赶回来陪她治。
“上车吧。”
搀扶苏芮上车。
为了不被人知晓,用的是普通蓝顶的马车,为了减震,云济充当人肉坐垫,将苏芮抱在怀中。
从后门巷道出,绕了几圈后,又换了马车一路行驶到城西周兴坊,是当初梁氏和林川幽见到地方。
被永安侯发现过还敢来此,可见林川已然不管不顾了。
追月早已经准备了隔壁的屋子,没让苏芮下地,云济直接抱着她脚步轻轻入了院子。
墙边放着一张凳子,云济将她放坐在凳子上。
方才还疑惑,坐下来就明白了。
眼前看着是墙,可坐下来靠近后就能看到对面的景象。
虽对面应是也覆盖了一层类似墙面的东西,可对视线的影响并不大。
才坐下不久,苏芮就听到了响动声。
是对面院子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道身影迅速闪进门后又关上。
带着长帷帽,从头盖到腰,可苏芮一眼就认得出来,是梁氏。
她一进门,警惕的四下打量,见都无人后,才小声喊:“表哥?表哥?林川!呀!”
喊了没两声,一个转身看到有东西从屋内爬出来,吓得她惊叫出声又忙不迭捂住嘴。
“别怕,是我。”
林川的声音沙哑得似破锣,梁氏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他。
待他彻底从屋内爬出来,梁氏才看清楚他。
披头散发,双手双脚似乎都断了,只用手臂撑着在地上爬行,满身的血污混合着尘土,狼狈不堪在这夏日里又发出阵阵臭味。
强忍着不适,梁氏放开捂住口鼻的手,尽量表现出担忧问:“表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川抬起头,眼窝凹陷,双唇肿大,阴鸷的瞳孔盯着梁氏撤出一抹冷笑问:“你不知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