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特修斯那句“别让它沾血”的警告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灾难便已降临。
撞破墙壁闯入二楼的嗜血天鬼,那双燃烧着纯粹杀戮欲望的红色眼珠,几乎立刻就锁定了他脚下那几个蜷缩在墙角刚刚投降的守卫。
他们因为之前的战斗和突如其来的撞击而吓得瘫软在地,此刻正暴露在怪物毫无遮挡的视线之下。
其中一名守卫似乎感受到了那令人窒息的注视,他惊恐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那双非人的眼眸。
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传出咯咯的声响,裤裆处瞬间湿了一片。
嗜血天鬼歪了歪它那颗硕大狰狞的头颅,似乎对这气味和极致的恐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它没有半分犹豫,肌肉虬咋的手臂以一种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迅捷,抓向了那群毫无反抗能力的俘虏。
“不!不要!”
“救命啊!”
投降守卫们的尖叫声是短暂的,很快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接着就在几秒钟后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湿漉漉的咀嚼吞咽声。
鲜血如同泼墨般溅射在残破的墙壁和华丽的地毯上,瞬间将那片区域染成了恐怖的修罗场。
断肢残骸被随意抛甩,一个啃掉了半边脸的头颅滚落到法比奥脚边,脸上还凝固着极致惊恐的表情。
这血腥至极的场面,即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看了也胃里翻腾。
索特修斯脸色铁青,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他当机立断,压低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对身边惊魂未定的众人。
“大家快撤,趁着这两个怪物的注意力不在我们身上,立刻撤到一楼去!”
“这里根本没有能阻挡它们的地形!”
此时,那些还活着的守军们,从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他们有些人发出绝望的哀嚎祈求道:
“别丢下我们,求求你们,带我们一起走!”
法比奥看着那些不久前还是敌人、此刻却如同待宰羔羊般祈求活命的面孔,脚步不由得迟疑了一下,与生俱来的善良让他产生了一丝怜悯。
但索特修斯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把抓住法比奥的胳膊,用力将他往后拉,同时对着那些求救的守军厉声骂道:
“想活命就自己跑,腿长在你们自己身上!”
“趁现在这些家伙还在吃饭,能跑一个是一个,跟着我们往下冲!”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那些还能活动的守军闻言,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敌我之分,连滚带爬地就跟在索特修斯他们身后,争先恐后地向着通往一楼的楼梯涌去。
然而,还有几个被倒塌的砖石和沉重家具压住了腿脚或身体的守卫,根本无法动弹。
他们看着同伴逃离的背影,发出更加凄厉和绝望的祈求:
“救我!谁来拉我一把!求你们了,我不想死啊!”
可是,没有人回头。
混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声中,他们的求救声显得如此微弱和无助。
其中一个被半截石柱压断了腿的守卫,徒劳地伸着手,看着最后一个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他试图向着一楼的位置爬过去,但下一刻一个巨大的阴影就笼罩了他。
他惊恐万分地向上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滴落着粘稠唾液的血盆大口。
随着一声惨叫,二楼这里再也没有了任何活人。
……
此时回到城堡主宴会厅内。
通过那些巨大的魔法镜面,宴会厅内的贵族宾客们将二楼发生的血腥屠戮尽收眼底。
然而,预想中的兴奋欢呼和嗜血的喝彩并未出现。这倒不是说他们忽然就变得仁慈且文明了,而是他们也同样从这些怪物身上感到了从心底涌出的恐惧和悸动。
一些贵妇脸色煞白,用丝绸扇子死死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几位年长的贵族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颤抖,杯中昂贵的红酒漾出涟漪。
“圣祖在上……那……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位穿着繁复蕾丝裙装的女士声音发颤地低语,她紧紧抓住身旁男伴的胳膊。
旁边一位留着精致短须的男性贵族,试图维持镇定,但声音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看……看形态,似乎是嗜血天鬼,但嗜血天鬼怎么可能有如此之强的压迫感……”
此时另一人接口道,语气中带着强烈的不安。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卡斯坦卢斯家怎么会圈养这样的存在?”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在华丽的大厅中涌动。
原本聚集在四周的宾客们,此刻都不由自主地向大厅中央退缩,下意识地远离宴会厅两侧巨大的窗户和紧闭的大门。
就在这时!
一声尖锐得的啸叫,猛地从窗外传来!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阴影,以极快的速度由远及近,猛地扑向宴会厅一侧的窗户,它灵敏地钻过了守护结界上的孔洞向着宴会厅这里扑来!
“啊——!”
惊叫声四起!不少贵族吓得跌坐在地,或是狼狈地向后拥挤。
砰!!!
然而一声沉闷巨响,伴随着魔法能量剧烈波动产生的嗡鸣。
那只嗜血天鬼竟然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窗户上!
等大家反应过来了之后,众人才看见原来窗户表面竟然浮现出了一层半透明防护膜。
天鬼狰狞的面孔和利爪在光膜上挤压变形,却无法撼动分毫,只能徒劳地拍打着翅膀,不停地撞击窗户并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还没等惊魂未定的人们喘过气,宴会厅那两扇镶嵌着金属浮雕的大门这也传来了沉重的的撞击声!
咚!咚!咚!
仿佛有巨锤在不断轰击,一次胜过一次,连带着整个大厅的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尽管大门上也浮现了和窗户上一样的半透明防护膜,但恐慌的情绪还是彻底爆发了。
“沃尔夫兰伯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位身材肥胖、穿着华丽丝绸外套的商人模样的贵族,第一个跳出来,指着主位上的沃尔夫兰语气急切地说道:
“您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这可是您举办的宴会!难道您要在自己的宴会上,陷害所有的客人吗?”
他的话如同点燃了引线,更多的不满和质问爆发出来。
“是啊!伯爵大人!我们受邀前来是享受盛宴和角斗的,不是来成为这些怪物的点心的!”
“外面的守卫呢?城堡的防御系统呢?为什么会让这些东西冲到核心区域来!”
“沃尔夫兰!你必须保证我们的安全!否则……否则卡斯坦卢斯家将面对我们所有家族的怒火!”
面对七嘴八舌、越来越激动的质问,沃尔夫兰·冯·卡斯坦卢斯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猩红的眼眸中燃烧着怒火和一种被逼到墙角的窘迫,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竟无法给出一个能安抚众人的解释。
这一切的失控,同样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然而就在这气氛即将彻底失控的边缘,一个沉稳苍老的声音,如同冰水般浇灭了骚动的火焰。
“诸位尊贵的客人,请稍安勿躁。”
老管家巴特勒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沃尔夫兰身侧阴影之中。
他向着人群微微躬身,礼仪无可挑剔,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表情。
“老仆巴特勒,代表卡斯坦卢斯家族,向诸位致以最诚挚的歉意,让各位受惊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大厅。
“请诸位放心,宴会厅此刻所启动的,是家族最为绝密的守护结界。其能量直接源自城堡地脉核心,除非整座白水港陆沉,否则绝无被外力攻破的可能。”
“无论外面的敌人是什么,都不可能侵入此地半步。”
他顿了顿,继续用那种令人不自觉信服的平稳语调说道:
“至于外面的些许骚乱,不过是卡斯坦卢斯家动用了一些古老的手段而已。”
“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掉外边那些叛贼的。”
“并且我也已经在第一时间通知了白水港城卫军驻地,请求他们的援助。”
“相信用不了多久,港口的精锐卫队就会抵达,届时,所有麻烦都将被肃清。”
“现在还请诸位客人回到座位,享用美酒,等待捷报即可。”
巴特勒一番滴水不漏的解释,暂时压制住了现场的恐慌。
贵族们面面相觑,虽然心中依旧忐忑,但看着那坚固的魔法护罩和老者镇定的姿态,也只能勉强压下不安,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但大厅中的气氛已然变得无比压抑和紧张。
沃尔夫兰趁机一把拉住巴特勒的胳膊,几乎是拽着他快步走进了主位后方用于休息的侧厅。
一关上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沃尔夫兰脸上强装的镇定瞬间崩塌,他压低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焦虑质问道:
“巴特勒,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魔网系统为什么会启动?还有这些鬼东西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巴特勒微微垂首,语气依旧平稳:
“少爷,敌人使用了某种我们未知的手段,破坏了城堡的魔力井的供能结构,导致城堡大部分防卫术式瘫痪,并且也导致了防御术式出现了巨大的漏洞。”
“老仆不得已,才启动了最后的应急方案,将全部能量集中于宴会厅这里并重新让家族魔法师构建防御术式。”
“少爷请放心,这里的防御是万无一失的。”
沃尔夫兰听后稍微安定了些,但他还是烦躁地挥着手说道:
“结界的事暂且不说!那外面这些呢,这些见鬼的玩意儿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指着窗外那只仍在疯狂撞击护罩的嗜血天鬼,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从心底里对它们感到……恐惧?”
“巴特勒,告诉我!我可是高贵的四代种!这些卑贱的奴仆,怎么可能让我产生这种感觉!”
说到这,老管家先是沉默了一下,说道:
“城堡里的嗜血天鬼太过虚弱了没法启动,所以我代少爷去了一趟家族墓地。”
“家族墓地,你去那里干什么?那地方不是只供奉着我老爹和其他先祖的衣冠冢的吗?”沃尔夫兰不解地说道。
老管家摇着头回答道:“现在已经到了有敌人能威胁到少爷的情况了,所以作为卡斯坦卢斯堡的管家,我必须为了少爷的安危考虑,不得不动用一些本不该出现的力量。”
“什么力量?”沃尔夫兰皱着眉头问道,接着他瞪大了眼睛说道:
“巴特勒,你该不会说这些力量就是外边那些丑陋的怪物吧?”
面对沃尔夫兰的逼问,巴特勒沉默了片刻,昏花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他抬起头,看着自家少爷那双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缩紧的猩红瞳孔,缓缓说道:
“少爷,您不该称它们为‘丑陋怪物’的。”
“那它们是什么?!”
沃尔夫兰几乎是在低吼。
巴特勒先是叹了口气,接着摇了摇头,他声音低沉而清晰,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沃尔夫兰的心上。
他沉声说道:
“少爷,它们……就是卡斯坦卢斯家族曾经的成员。是您的先祖们。”
沃尔夫兰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荒谬和难以置信:
“什么?!你说它们……是我们家族的人?这怎么可能!”
巴特勒深深地叹了口气,昏黄的眼睛直视着沃尔夫兰,接着说出了那个本不应该告诉他的残酷真相:
“其实这件事并不应该让少爷你知道的。但既然现在已经可以看见了,老仆也就斗胆告诉少爷了。”
“先前的卡斯坦卢斯们之所以会落寞,其实就是因为想追逐更高的血脉。”
“而现在的他们就是在经过了那次失败的血祭之后所必须承受的……永恒形态。”
“同样这也是圣血教会对整个卡斯坦卢斯家族最大的惩罚。”
“您之所以会感到恐惧,正是因为在这些已化作嗜血天鬼的先祖体内,流淌着远比您此刻更加古老、更加接近源头的……纯粹血脉。”
沃尔夫兰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先祖?诅咒?纯粹血脉?
这些词汇在他脑中疯狂碰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找回了一点力气,声音变得异常艰难和沙哑:
“那我父亲和母亲……他们也在外面的那些‘怪物’里面?”
老管家巴特勒没有任何回避,缓缓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