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就在这里啊,你看,姐姐不认识雪儿了吗?”
这声姐姐,配合着那惟妙惟肖的哀伤表情,如同最恶毒的嘲讽。
青玲珑握剑的手,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指节发白。
理智告诉她,必须立刻诛杀眼前这个占据妹妹躯壳的邪魔。
但那一声声熟悉的姐姐,那属于雪儿的脸庞如同最坚韧的锁链,死死捆缚着她的杀意。
就在这心神剧烈波动的刹那。
秦雪儿眼中幽光一闪。
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那只未被青铜侵蚀的手,快如鬼魅般抬起。
指尖萦绕着一缕带着九宫韵律的漆黑邪气,极其隐晦,无声无息地点向青玲珑因愤怒而微微敞开的胸口气海要害。
这一指无声无息,阴毒刁钻到了极致。
同时,她口中那哀伤委屈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怨毒。
“姐姐,你为何不要雪儿了?”
声波如同无形的毒刺,狠狠扎向青玲珑的神魂。
阴阳镜那幽暗深邃,带着一道漆黑裂痕的镜面深处。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虚无与死寂。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空间如同凝固的琥珀。
秦雪儿的意识,如同一缕微弱的风中残烛,被死死禁锢在这片镜中绝狱。
她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剥离的叶子,悬浮在无边的黑暗里。
没有身体,没有触觉,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绝望的清醒。
她看不到外界,却能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如同隔着一层透明却坚不可摧的水晶壁障。
她看到那个占据了自己躯壳的邪魔,用自己僵硬的身体站起来,发出冰冷的评价。
她看到它抚摸着阴阳镜,如同抚摸战利品。
她看到青玲珑姐姐破禁而入,那惊怒交加的眼神,刺痛了她的灵魂。
她看到那邪魔模仿着自己过去的声音,用自己最熟悉的语调,喊出那一声声淬毒的姐姐。
她看到青玲珑姐姐因那一声姐姐而心神剧震握剑的手在颤抖。
她看到那个平日里沉默卑微的玄阴长老,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般弯下腰,喊出“恭迎圣女魂兮归来”。
她看到邪魔用自己那只未被侵蚀的手,点出那阴毒致命的一指,口中还发出怨毒的尖啸。
“不……姐姐小心……”
秦雪儿在镜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无声呐喊。
她用尽全部的意念,去冲击这无形的壁障,想要提醒,想要阻止。
然而,她的挣扎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她的声音被绝对的死寂吞噬。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像一个被剥夺了所有感官的囚徒,被迫旁观一场以自己躯壳为舞台,以最珍视之人的安危为赌注的恐怖戏剧。
占据她身体的邪魔,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模仿她声音说出的字眼,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
痛苦比身体被撕裂被青铜侵蚀痛苦万倍。
那是灵魂被凌迟的剧痛,是眼睁睁看着至亲被欺骗,被伤害却无能为力的极致绝望。
是看着自己成为刺向最关心自己之人的毒刃的滔天屈辱。
“恨吗?”
九宫仙邪灵带着回音的冰冷意念如同毒蛇,直接在这片镜中空间响起,充满了戏谑嘲讽。
“看啊,你的姐姐多么优柔寡断,多么可笑,她舍不得杀你这张脸呢。”
“你猜等我的手指洞穿她的心脉,吸干她的无垢剑心本源时,她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放心,我会用你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姐姐,疼吗?哈哈哈……”
邪灵的狂笑声,如同冰冷的钢针,疯狂搅动着秦雪儿残存的意识。
悔恨如同毒藤,将她紧紧缠绕,勒得她几乎窒息。
为什么要相信庞荒爷爷那个以命换来的秘法?
为什么要唤醒那个邪灵?
为什么要盗取阴阳镜?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亲手种下的祸根。
镜外。
青玲珑面对那阴毒一指和怨毒尖啸的双重袭击,瞳孔中倒映着妹妹那张扭曲怨毒的脸,心神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月华玉剑的光芒都出现了一丝不稳的滞涩。
嗡……
就在那缠绕邪气的手指即将触及她心口衣襟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带着破灭万物气息的紫金色指芒,如同撕裂夜空的流星,无视了空间的距离,骤然出现在青玲珑身前。
指芒精准无比地点在了秦雪儿那阴毒袭来的指尖之上。
轰……
紫金与漆黑邪气猛烈碰撞。
狂暴的能量瞬间炸开。
秦雪儿闷哼一声,指尖缠绕的邪气被强行震散。
整条手臂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震得发麻,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数步。
一道身着玄色帝袍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青玲珑身侧。
重瞳深邃,目光如同万载寒冰,冷冷地锁定了倒退中的秦雪儿。
正是姜啸。
“玲珑。”
姜啸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警示。
“她不是雪儿,斩断牵绊,她体内是九宫邪灵。”
青玲珑浑身一震。
姜啸的话语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她心中那因妹妹身份而产生的最后一丝犹豫。
她眼中最后一丝挣扎被决绝的杀意取代。
月华玉剑清辉暴涨,剑锋再次锁定秦雪儿。
秦雪儿稳住身形,看着突然出现的姜啸和杀气凛然的青玲珑,脸上那怨毒的表情瞬间消失,又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漠然。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震得微微发麻的手指,又抬眼看向姜啸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重瞳,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呵……”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滑冰冷的金属质感,“姜啸姜帝尊,好快的脚程。”
目光扫过姜啸,又掠过杀意沸腾的青玲珑,最后落在角落垂首恭立的玄阴身上。
“可惜戏才刚刚开场。”
话音未落,秦雪儿的身影,连同她手中的阴阳镜,如同投入水中的倒影。
在玄阴脚下骤然亮起的一个扭曲九宫阵图光芒中,瞬间变得模糊扭曲,眨眼之间便彻底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碎裂玄冰,和空气中残留的淡淡邪气与无尽的寒意。
姜啸重瞳扫过狼藉,目光最终落在依旧佝偻着腰如同凝固雕像的玄阴长老身上。
那根黑木拐杖顶端的九宫符文,残留着微不可察的邪力波动。
“玄阴。”
姜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万载玄冰般的寒意,压得整个冰谷的空气都为之冻结。
“青丘待你不薄。”
玄阴枯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她缓缓直起佝偻的腰背,浑浊的眼珠抬起,迎上姜啸那双仿佛能映照出灵魂深处所有阴暗的重瞳。没有辩解,没有求饶,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般的狂热与漠然。
“帝尊明鉴。”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老奴侍奉的是真正的天意。”
话音未落,她体内沉寂的妖力骤然逆转.
如同点燃的火药桶,狂暴地冲击早已枯竭的妖丹.
“不好。”
青玲珑脸色骤变,月华玉剑清辉一闪便要阻止.
轰……
一声闷响。
玄阴枯瘦的身体,如同被吹胀的气球,瞬间爆裂开来。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漫天飞舞的灰烬和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腥臭味。
原地只留下一根断裂焦黑的黑木拐杖,顶端那扭曲的九宫符文彻底黯淡。
自爆妖丹。
毁尸灭迹。
决绝得没有一丝犹豫。
青玲珑看着那飘散的灰烬,握着玉剑的手微微发抖。
愤怒,痛心,还有一丝冰冷的寒意缠绕心头。
玄阴在瑶池看守数百年,沉默寡言,如同背景,竟早已是邪灵埋下的暗棋。
这九宫仙教徒渗透得何等之深。
“真正的天意……”
姜啸低声重复,重瞳深处那片沉寂的星海泛起冰冷的涟漪。
他抬手,对着那根断裂的焦黑拐杖虚虚一抓。
嗡……
一缕几乎消散的因果线被强行剥离,缠绕在他指尖。
线头所指赫然是那片象征着至高权力与传承的禁地天妖青铜殿。
“天妖殿……”
青玲珑顺着那因果线望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们要在那里为那邪魔加冕?”
“戏台搭好了。”
姜啸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唯有指尖那缕因果线骤然绷紧,“自然要去捧场。”
他低头,看了一眼冰面上那面被秦雪儿遗落下来,镜面带着一道漆黑裂痕的阴阳镜。
重瞳凝视那裂痕深处,仿佛穿透了镜面,看到了某个在绝对黑暗中无声呐喊的破碎灵魂。
“可是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就好像这是故意引着我们去的一样?”
青玲珑担心地问道。
很显然,这是一个坑,就是专门为姜啸埋下的一个坑。
“啸儿,这确实是为你准备的大坑!”
“爹……”
“岳父大人……”
青玲珑和姜啸异口同声地转过身来,恭敬地说道。
一袭青衣长袍的青剑,在白眉老道的陪同下走来。
“玲珑拜见师公!”
青玲珑再次行礼。
“拜见前辈。”
姜啸也走过来行礼。
自从姜啸晋升七级剑帝,青剑和白眉老道就做起了甩手掌柜的,把整个青丘都交给了姜啸和青玲珑,其实他就是有意让姜啸成为青丘之主,所以一些大场合他都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