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本源循环不息,寒气波动是常事。”
她顿了顿,小声道,“爹爹在里面,应该不会冷吧?”
这个问题,她从小问到大。
答案,早已心知肚明。
青玲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她放下手中的丝线,将织锦小心地叠好,放在一旁。
然后,她伸出冰冷的手,紧紧握住女儿同样微凉的小手。
“不会。”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百年的疲惫与笃定,“你父亲他在守护着我们。”
母女俩不再说话,依偎在冰冷的玄冰冢内,默默陪伴着那两尊被时光冻结的存在。
寒气在她们发梢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又悄然融化。
圣地外围,青丘圣泉。
飞瀑如练,从九天垂落,注入下方灵气氤氲的月牙泉中。
泉水清澈见底,升腾着乳白色的灵雾,滋养着泉边无数奇花异草。
这里是青丘狐族的圣地核心,平日静谧祥和。
然而今日,泉边守卫的狐族精锐,却个个神情凝重。
目光不时投向圣泉后方那被层层强大结界笼罩通往月魄玄冰冢的入口。
“族长,进去多久了?”
一名年轻的狐族守卫低声问同伴,目光难掩忧色。
“快三个时辰了。”
年长些的守卫眉头紧锁,“自百年前族长将玲珑公主和小殿下送入玄冰冢,并封印了那位之后,长老每隔十年才进去一次,检查封印和小殿下状况,从未超过一个时辰,这次……”
“会不会是小殿下体内的……”
年轻守卫没敢说完。
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百年前那场惊天变故的余波,在青丘高层并非秘密,但是却被列为了禁忌话题。
那被邪源侵蚀的婴孩,以及那位化为青铜永远凝固在玄冰中的驸马爷。
是圣地深处最沉重的禁忌。
“噤声。”
年长守卫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大长老自有分寸,我们只需守好此地,不许任何闲杂气息惊扰冢内安宁。”
嗡……
就在这个时候。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层层结界。
从月魄玄冰冢深处猛地扩散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青丘圣地。
这股悸动并非力量冲击,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本源至高无上的威严降临。
如同沉睡万古的君王,于此刻睁开了眼眸。
圣泉的飞瀑,骤然凝滞了一瞬间。
升腾的灵雾,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按下。
泉边所有狐族守卫,无论修为高低,瞬间感到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敬畏与恐惧。
不由自主地屈膝跪伏在地,惶惶中拜服。
连那些摇曳的奇花异草,都仿佛低垂了枝叶,向着圣泉后方的方向顶礼膜拜。
“这……这是什么威压?”
年长守卫脸色煞白,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比……比大长老全力爆发时还要恐怖百倍的威压,难道那位……”
月魄玄冰冢内。
青玲珑和青丘在悸动传来的瞬间,同时身体剧震。
青丘猛地抬起头,纯净的眼眸中,充满了茫然和一丝本能的惊悸。
青玲珑则瞬间站起,将女儿护在身后,体内残存的妖力不顾一切地提起。
眉心赤红妖纹,更是爆发出了刺目的光芒。
死死盯着悸动的源头,那方封冻着青铜人像的玄冰凹槽。
咔……咔……
嚓……嚓……
在母女俩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覆盖在青铜人像之上,凝结了百年厚重如山的万年玄冰层,此刻如同遭遇了无形的重击。
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蛛网般的恐怖裂痕。
裂痕之中,不再是冰髓的淡蓝寒光。
而是透射出一种难以形容,内蕴混沌外显帝威的紫金色光芒。
轰隆隆隆……
整个玄冰冢,剧烈地震颤了起来。
穹顶的寒光疯狂闪烁,无数凝结的冰棱簌簌坠落。
冰棺表面的符文,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死死守护着棺中的青丘。
“爹爹?爹爹要醒来嘛?”
青丘失声惊呼,小手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袖。
一双眼睛里,都是她满心的渴望。
青玲珑瞳孔骤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她死死盯着那即将崩碎的玄冰层,以及玄冰深处透出的越来越盛烈的紫金帝光。
一个尘封了百年近乎绝望的念头,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在她死寂的心底燃起。
难道……难道是……姜啸要归来了……
玄冰凹槽内。
覆盖青铜人像的厚重玄冰,终于不堪重负,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中轰然炸裂。
亿万晶莹的冰晶碎片,如同星河崩解。
裹挟着刺骨的寒气和恐怖的冲击波,向四周疯狂溅射而去。
但在接触到那弥漫开来的紫金帝光的瞬间,所有冰晶碎片如同朝拜帝王的臣子,瞬间凝固软化,最终无声地化为精纯的寒气,被那紫金帝光贪婪地吞噬。
冰晶散尽,紫金帝光如同初生的骄阳,瞬间照亮了整个死寂的玄冰冢。
光芒的核心,凝固了百年覆盖着暗沉青铜色的冰冷人像,此刻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剧变。
覆盖体表象征着葬海邪力侵蚀的暗沉青铜色,如同遇到了烈阳的积雪,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融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流转着生命光泽的血肉纹理,温润如玉一片祥瑞
冰冷的金属质感,被蓬勃的勃勃生机所取代。
褪色从他昂起的头颅开始。
暗沉的青铜色,如同腐朽的墙皮般片片剥落,露出下方光洁饱满的额头。
挺直的鼻梁,带着一丝坚毅弧度的嘴唇,那面容赫然正是沉睡了百年的姜啸。
却比百年前更加棱角分明。
仿佛历经了万载时光的洗练,沉淀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与威严。
褪色蔓延至脖颈、肩膀,胸膛。
被玄冰封印百年嵌入胸膛搏动的那颗邪源青铜心核,此刻表面覆盖的污秽魔纹在紫金帝光的冲刷下发出凄厉的哀鸣,疯狂扭曲崩解。
心核本身如同被投入了宇宙熔炉,在帝光的灼烧下迅速缩小软化。
最终化为一滴暗金色的液体,被新生的血肉强行包裹吞噬炼化。
胸口那巨大的窟窿,被闪烁着紫金光泽的新生血肉,飞速填补愈合同化。
褪色继续向下。
右臂,左臂,腰腹,双腿。
冰冷的青铜外壳,寸寸崩解。
露出下方线条流畅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完美身躯。
皮肤之下,不再是金属的脉络,而是奔腾着如同星河般璀璨的紫金色能量。
每一寸新生的血肉,都散发着一种万劫不磨永恒不朽的恐怖道韵。
当最后一点青铜色从脚踝褪去,一抹温润如玉的光泽闪过,一双踏云仙履无声覆盖其上。
嗡……
姜啸那紧闭了百年的双眼,猛地睁开。
眸中不再是血肉之躯的瞳孔,而是两轮缓缓旋转。内蕴无尽混沌星海外放镇压诸天万界帝威的紫金重瞳。
目光开阖间!
轰……
一股凌驾于众生万物之上的恐怖威压,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道敕令,轰然降临。
整个月魄玄冰冢的空间瞬间凝固。
流淌的寒气停滞,坠落的冰晶悬停,连冰棺上流转的符文都黯淡失色。
青玲珑闷哼一声,如遭万钧重锤砸在神魂深处,若非体内那半颗破碎的无垢剑心,本能地爆发出微弱的抵抗之光,她几乎要在这威压下直接跪伏下去。
她死死咬住下唇。
鲜血顺着嘴角溢出,眼中却爆发出混杂着巨大震撼与失而复得的狂喜光芒。
金仙!
是比典籍中记载的寻常金仙更加古老威严,仿佛执掌一方天界权柄的天帝异像。
姜啸缓缓低下头,紫金重瞳的目光,穿越凝固的空间,落在了冰棺旁那对紧紧相拥泪流满面的母女身上。
那目光中的漠然帝威,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一种跨越了生死与百载孤寂的深沉如海的温柔与愧疚所取代。
他抬起新生的流淌着紫金神曦的右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嗡……
一柄长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剑身狭长古朴,通体覆盖着斑驳的岁月痕迹和污秽锈迹。
赤金剑纹黯淡无光,正是大老黑。
然而此刻,在姜啸手中紫金帝威的灌注下,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震颤。
剑锷处,一点微弱的光点剑灵大老黑的声音,爆发出惊恐的意念波动。
“警告警告,能量过载,老男人,我材质濒临极限,无法承载你新生的强大力量。”
“真是聒噪。”
姜啸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天宪之威。
他握剑的手微微一震,一股精纯浩瀚的紫金帝气瞬间包裹剑身。
嗤……
覆盖剑身的污秽锈迹如同遇到克星,瞬间灰飞烟灭。
黯淡的赤金剑纹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金光。
剑身之上,无数道细密的裂痕被帝气强行弥合加固。
整柄剑仿佛脱胎换骨,化作一道流淌着紫金神曦与不屈赤金锋芒的天帝道剑。
他持剑而立,身姿挺拔如撑天之柱,紫金帝袍无风自动,重瞳之中混沌星海流转。
目光扫过玄冰冢的出口,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看到了圣地之外,看到了那污秽翻涌的葬海深渊,看到了那只覆盖着无尽青铜鳞片的巨爪。
一股沉寂了百年焚尽八荒的剑意,混合着新生的天帝帝威,在他周身缓缓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