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徐文的铅笔第三次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额头“咚”地撞上了桌角。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揉着发红的额头。
“哥，你这是生长痛吗？”徐华倚在门框上，嘴里“嘎嘣嘎嘣”嚼着薯片。
“什么？”徐文懵逼地下意识反问。
“就是生长发育过程中出现的痉挛性肌肉痛，而此情此景我怀疑你是长脑子了……”说完自己捂着嘴先笑起来。
“你是在暗示我没脑子？”徐文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咦，真的变聪明了，都能听懂潜台词了！要不再撞一下？”徐华“假装”惊喜的样子，只不过这个“假装”过于夸张。
徐文不理会徐华的插科打诨，难得清醒地问道：“你到底来干嘛？”
“哥，你的状态大家都很担心你！”徐华看着徐文那狼狈的样子，难得的正经说道。
“我没事儿！”徐文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语气生硬地说道，“你出去吧，别打扰我复习。”
徐华却不紧不慢地继续嚼着薯片，直到把最后一片薯片咽下肚，然后才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不慌不忙地说道：“妈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根据她的原话——”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了语音备忘录，用毫无起伏的声调朗读起来，“‘去看看你哥是不是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自虐，昨晚就在屋里三个小时没动静，我担心他钻牛角尖’。”
徐文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告诉妈我很好！”他抓起橡皮狠狠擦着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算式，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沙沙声，“就是这道该死的题……”
徐华踱步到他身后，俯身看了看题目：“设x为甲车速度，y为乙车速度，建立二元一次方程组。”她停顿了一下，“这不是基础题型吗？”
“我知道要设x！”徐文暴躁地抓着自己已经乱成鸟窝的头发，“但是设完x之后……这个相遇时间……”
“代入消元法。”徐华平静地说，手指轻轻点在题目关键条件上，“你该不会紧张到连联立方程都不会解了吧？”
徐文张了张嘴，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桌上：“我就是……怕考不好……”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你去年都是全市第一，我当哥的不能比你差！”
徐华这才知道徐文的心结在哪里，开导道：“哥，没有人规定妹妹第一，哥哥就一定是第一，这是没有逻辑道理的！你的目标也不应该是我，而应该是你自己——过去的自己！只要你比从前进步了、优秀了，就是棒棒哒！”
“文文！”徐爸的声音从厨房穿透房门，“出来吃西瓜！冰镇的！”
“不吃！”徐文闷声回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草稿纸边缘。
徐华已经转身往外走：“那我要最大块的了哦？”
“等等！”徐文条件反射般站起来，又猛地刹住脚步，“不行……我得把这道题……”
徐华回头瞥了他一眼，突然大步走回来抓住他的手腕：“你的瞳孔都放大了，知道吗？”她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严厉，“过度紧张会导致大脑供氧不足，反而影响解题能力。”
徐文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总是漫不经心的妹妹露出这种表情。
“文文！西瓜要热了！”徐爸的声音再次传来。
“走。”徐华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往外走，“水果中的葡萄糖能在15分钟内快速提高大脑认知功能，吃块西瓜比你在这里死磕要有效率得多。”
餐桌上，徐爸正在切一颗硕大的西瓜。鲜红的果肉上凝结着晶莹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徐华已经麻利地占据了最佳位置。
“哇！”她伸手就要拿最中间的那块。
“啪！”徐爸轻轻敲了下她的手背，“让你哥先挑。”
徐文盯着西瓜发呆，额头上被撞出的红印还清晰可见，徐爸把最大的一块推到他面前：“发什么呆？快吃。你最喜欢的8424品种，沙瓤的。”
“爸，我后天就……”徐文机械地开口。
“先吃西瓜。”徐爸打断他，腹诽道：他可不会安慰小崽子，于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这是今天早上六点去早市排队买的，王伯伯特意给我留的最甜的一个。”
徐文咬了一口，冰凉的甜意在舌尖炸开，顺着喉咙滑下去，奇迹般地抚平了他紧绷的神经。
“怎么样？”徐爸期待地问。
“嗯……”徐文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我就知道！”徐爸得意地看向徐华，“你哥从小就喜欢甜食。他三岁那年……”
“爸！”徐文和徐华异口同声地制止，两人对视一眼，徐华撇了撇嘴。
这时，二堂哥举着游戏手柄冲进餐厅：“文文！来一局《街头霸王》？我刚更新了最新版本！”
“哥！”徐文差点被西瓜呛到，“我后天就考试了！”
“所以才要放松啊！”二堂哥理直气壮地说，眼睛闪闪发亮，“根据科学研究，适度游戏能提高多巴胺分泌，增强记忆力。”
徐华举手：“我要玩春丽。”
“不行，”二堂哥严肃地摇头，“这是兄弟局。三婶说必须让文文放松一下。”
“性别歧视！”徐华抗议道，却悄悄对徐文眨了眨眼。
徐文看着二堂哥和妹妹夸张的表演，突然笑出了声。这笑声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连日来的压力随着笑声一点点释放出来。
“笑了就好！”二堂哥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徐文，“来来来，就玩一局！我让你选隆。”
“那……就一局？”徐文犹豫地问，手指已经不自觉地摸向手柄。
“一局！”二堂哥信誓旦旦地竖起一根手指。
半小时后……
二堂哥身体力行地向大家展示了什么叫人菜瘾大：“三局两胜制是国际惯例！”他嚷嚷着，手柄按键被他按得啪啪响。
“哥！说好就一局的！”徐文嘴上抗议，眼睛却亮了起来，手指灵活地操纵着角色使出连续技。
“就是！”徐华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徐文旁边观战，“徐文还得复习呢！虽然我觉得他现在状态比刚才好多了。”
二堂哥委屈地撇嘴：“你们两个……合伙欺负老人家……”
徐华徐文就很无语：“这话你敢在大人面前这么说吗？”
晚上十点，徐奶奶拎着大包小包推开门：“文文！奶奶回来啦！”
徐文从书房探出头，惊讶地发现奶奶身后还跟着楼下的张爷爷：“奶奶？您怎么来了？”
“要不是半路拐去买了糖炒栗子我早就到了！”徐奶奶献宝似的举起鼓鼓的纸袋，浓郁的甜香立刻充满了客厅，“张爷爷说他家孙子考前吃了这个，考了全班第一！”
徐华像小旋风一样冲过来：“我要吃！”
“都有都有。”徐奶奶笑呵呵地说，然后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还顺路去了趟观音寺……”
“奶奶！”徐文哭笑不得，“您又去求神拜佛……”
“嘘！”徐奶奶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锦囊，不由分说地塞进徐文睡衣口袋，“主持亲自开光的，保佑我孙子考满分！”
徐爸端着热牛奶走过来：“文文，喝完这杯牛奶就去睡。睡眠不足会影响记忆力。”
“妈，我还想再看会儿错题……”
“别题题题的，”徐爸打断他，“你妹妹说得对，休息好才能考好。徐华，把你哥的错题本收起来。”
徐华突然眯起眼睛：“哥，你该不会是……还在害怕吧？”
客厅突然安静下来。徐文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泛白。
“怕什么！”徐爸一拍大腿，“考不好爸送你去私立学校！”
“胡说什么！”徐奶奶瞪了他一眼，转身轻轻握住徐文的手，“尽力而为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说完她还趁机往徐文嘴里塞了颗热乎乎的栗子：“就是，天塌下来有奶奶给你顶着！”
徐华突然跳起来：“等等！”她冲进自己房间，片刻后举着一支银色钢笔跑回来，“给，我的幸运笔！奥数比赛就是用它拿的满分！”
徐文怔怔地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钢笔，笔身上刻着徐华的名字和“think different”的字样。他抬头环顾四周——老爸温柔的目光，二堂哥夸张的鼓励手势，奶奶期待的表情，还有徐华假装满不在乎却偷偷观察他反应的样子。
“谢谢……”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谢什么谢！”徐华摆摆手，“考完记得请我吃哈根达斯就行！”
“全家桶！”徐爸立刻接话，“我要香草味的！”
“你们啊……”徐奶奶无奈地摇头，眼中却盈满笑意。
徐文看着灯光下家人们温暖的笑脸，突然觉得胸口那股紧绷的感觉慢慢消散了。他小心地把钢笔放进笔袋，喝光了杯中的牛奶。
考试当天清晨，徐文站在镜子前系领带，手指微微发抖，徐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伸手帮他调整好红领巾。
“就当是在家做模拟题。”她平静地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最后再看一眼我整理的易错点。”
徐文翻开文件夹，惊讶地发现每页右上角都画着不同的小表情——有眨眼的笑脸，有竖起大拇指的手势，甚至还有徐华标志性的死鱼眼。
“这是……”
“心理暗示。”徐华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研究表明，熟悉的视觉刺激能降低陌生环境带来的紧张感。”
徐文忍不住笑了：“你什么时候偷偷画的？”
“昨晚。”徐华打了个哈欠。
校门口，徐文深吸一口气。徐华突然往他手里塞了颗水果糖：“葡萄糖，快速供能。”
监考老师开始分发试卷时，徐文感到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当雪白的考卷落在桌面上，他的目光立刻被第一道大题吸引——
【甲、乙两车同时从A、b两地相向而行...】
徐文猛地瞪大眼睛。
这...这不是徐华昨晚最后让他做的那道题吗？连数字都一模一样！
他急忙往下看：
【如图所示，在圆o中，弦Ab与cd相交于点E...】
“这不是……”徐文差点惊呼出声。这道几何题分明就是徐华整理的“必考题型”中的第七种变式！
监考老师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徐文赶紧低下头，但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上扬。
他拿起徐华的幸运笔，突然觉得试卷上的每道题都那么亲切——应用题是徐华押中的第三种类型，填空题是她强调过的易错点，就连阅读理解都是她预测的科普类文章……
“这丫头该不会偷看了试卷吧……”徐文一边答题一边暗自嘀咕。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那些曾经让他头疼的题型，现在解答起来却行云流水。
做到最后一道大题时，徐文甚至忍不住轻笑出声。这道20分的压轴题，赫然就是徐华昨天板着脸说“这道题肯定会考，做不出来别想睡觉”的那道拓展题！
“太神奇了……”徐文摇摇头，突然想起徐华那本厚厚的“出题规律分析笔记”。当时他还笑话她太较真，现在却恨不得立刻冲回家抱住妹妹转三圈。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试卷上，徐文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不抖了，呼吸也变得平稳。他仿佛看到徐华站在旁边，推着不存在的眼镜说：“看吧，我就说很简单。”
当交卷铃声响起时，徐文第一个站起身，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走出考场时，他摸出手机，给徐华发了条消息：
“晚上请你吃全家桶，加三个冰淇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