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凤这几日心绪本就郁结,偏生颜覃在旁絮絮叨叨个没完,只叫他烦不胜烦。
颜覃吓得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殿下饶命!微臣、微臣不过是情急之下失了分寸,实在是怕此事出了纰漏……如今濯王势大,可是您最棘手的劲敌啊!”
姬凤勾起凉笑,眼底自嘲翻涌:“劲敌?他眼里,何曾有过我这号人?”
何止姬修。
满朝文武谁不觉得,他一个身有残疾的皇子,压根没资格与濯王争峰?
昔日姬鞒意气风发,独占鳌头;如今姬修锋芒毕露,无人能及。
从来没人把他当储位竞争者,在他们眼中,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弃子。
可姬凤,从未放在心上。
他缓吐一口气压下躁火,目光扫过颜覃惨白的脸,漫不经心问:“你脸色极差,苏二小姐为你诊脉,可给了药方?”
颜覃心头剧震,磕头如捣蒜:“苏二小姐确实写了方子,但殿下放心,那纸药方,臣早已付之一炬。”
“你竟半分不信她?”
姬凤眸色沉凝,狭长的眼微眯,语气听不出喜怒。
这是自然。
颜覃与苏欢虽无正面冲突,却也素来不睦。
尤其上次苏欢当众验尸,间接害得他被贬斥,早已心存芥蒂。
今日苏欢主动上前诊脉,他只当她别有用心。
那方子,他怎敢信,怎敢用!
“此女心思诡谲,不得不防。”
“她即便有算计,也断不会用假药方冒险,自寻死路的事,她不会做。”姬凤淡淡开口。
颜覃一愣,抬眼望他,心头疑窦丛生———殿下这是在为苏欢辩解?
定是他想多了!
姬凤似是懒得再听,冷声道:“近来风声紧,你行事收敛些,若被人抓了把柄,本殿也护不住你。”
颜覃心头一凛,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微臣谨记教诲!”
姬凤捏了捏眉心,眉宇间透着倦怠:“退下吧,别被人撞见行踪。”
颜覃恭敬应了声,躬身退去。
……
濯王府。
“她算准了他会来,才让你此刻下楼?”
姬修倚在榻上,指尖把玩着玉佩,语气带着兴味。
站在阶下的暗侍颔首:“与苏二小姐预判的时辰分毫不差,颜大人如期赴约,乖乖上了流霞酒肆二楼。”
“哦?”
姬修往后一靠,唇角勾笑:“这苏二小姐倒有几分能耐,把颜覃拿捏得死死的,比算卦先生还准。”
“属下瞧着颜大人面色蜡黄,气息虚浮,似是染了沉疴。”暗侍补充道。
姬修摩挲着玉佩边缘,若有所思:“他多日不上朝,以他争强好胜的性子,若非病得厉害,断不会如此。不过,若不是这样,苏二小姐也没机会近身诊脉,不是么?”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先前我还疑心他是装病避祸,如今瞧着,倒不像是作假……”
话锋一转,他问道:“后续谈话,你可听清了?”
暗侍摇头:“苏二小姐交代,见颜大人进楼便立刻撤走,属下没听清后续谈话。”
姬修脸上掠过一丝惋惜。
他倒是真好奇,苏二小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暗侍忍不住问道:“殿下,您说苏二小姐这般布局,究竟是为了何事?”
姬修思索片刻,终究没猜透,索性摆了摆手:“她向来有主见,难得主动求助,便按她的意思来。”
“是。”
姬修近来确实繁忙。
巴戊被俘,漠北那边想必很快就会派人来交涉,他得好好筹谋一番,定要狠狠敲对方一笔!
更让他不安的是,云城之战背后,似藏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可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又说不上来。
“你退下吧,明日我入宫探望母妃。”
……
翌日清晨,姬修便入宫去了。
自打姬帝上次咳血昏迷,鲡妃便一病不起。
她本就身子孱弱,经这么一折腾,彻底卧病在床,闭门静养。
听说姬修来了,鲡妃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原本苍白的面容也添了几分血色。
“修儿,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母妃?”
姬修上前扶住她,取了个软枕垫在她腰后:“母妃身子不适,快躺着歇息。儿子只是思念母妃,特地来陪您说说话。”
鲡妃笑着打量他,眼中满是疼惜,轻轻叹了口气:“听说你近来诸事繁忙,本不必特意跑这一趟。你瞧你,都清瘦了不少。”
姬修朗声一笑:“再忙,也不能忘了母妃啊!”
鲡妃拍了拍他的手,温声安抚:“放心,虽几日没出门,宫人伺候得妥帖,一点不寂寞。昨日钦敏还特意来看我呢。”
提及此事,鲡妃脸上漾起慈和的笑意:“想来是镇北侯回来了,这孩子欢喜得紧,待在这儿的时候,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可比先前那郁郁寡欢的模样好多了……”
姬修一愣:“她先前怎么了?”
鲡妃轻叹:“前几日来,魂不守舍的,问了好几遍都只说没事,可把我担心坏了。”
话锋一转,她眉眼带笑:“我本想着下次定要问个明白,没成想镇北侯一回京,她那点烦心事立马没影了!也是,荑儿好几年没见她父王,如今重逢,自然是欣喜若狂,便是天大的烦恼,也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姬修听着,那种隐隐的不安感再次袭来。
他与钦敏郡主平日里往来不多,若不是母妃今日提起,他竟不知还有这茬。
忽然,一道灵光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记得,父皇当初突然下旨,让镇北侯提前回京,便是因为魏刈那日入宫进言。
当时魏刈的说辞,是钦敏即将年满十八,思念父王心切。
父皇念及她一片孝心,才立刻准了,下旨召镇北侯火速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