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覃心头巨石落地,连迭声道:“好!甚好!”
苏欢眉梢微挑,瞥他一眼:“先生身染异症,何以反露喜色?”
颜覃背脊冷汗涔涔,强压心慌:“幸得苏二小姐慧眼,否则遭人暗害尚不自知,岂不成了冤死鬼?”
苏欢颔首,见他不愿深谈,便不再追问。
挥毫拟方,笔尖落纸沙沙响,又沉声叮嘱煎服细则。
颜覃千恩万谢,躬身告退。
刚登马车,他便掏出笺纸,冷笑一声。
猛地将纸团掷出车外,纸屑在风中打旋坠落。
她既查不出症结,只当是异症,正合他意!
“大人,还去先前医馆复诊么?”车夫问道。
颜覃此刻哪有闲心?
况乎众目睽睽之下,苏二小姐已亲为他诊脉,此刻再另寻他医,反倒落人口实。
再者,自身情况,他心中有数。
遂沉声道:“不必了,回府。”
“喏。”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轱辘轻响。
街面行人渐稀,夜色初笼。
车厢里,颜覃忽然一拍大腿急声道:“不回府,掉头!”
“啊?”
车夫诧异抬眼,望了望天色,劝道:“大人,天快黑了,夜露已起,这是要去哪?”
颜覃语气骤寒,带着戾气:“让你掉头就掉头,废什么话!”
车夫吓得一哆嗦,忙应:“是、是!”
猛扯缰绳,马鞭脆响——啪!
“驾!”
······
夜沉如渊,无星无月。
乌云叠嶂,仅几缕微光从云隙漏下,给浓黑天幕镀了层冷银。
文阁内,孤灯如萤。
姬凤伏案夜读,修长身影投于壁上,孤寂难言。
他目光落在书卷上,却半晌未移。
那张昳丽面容大半隐在暗影里,眼帘微垂,眸光难测。
忽有叩门声传来:“殿下,颜大人求见,称有要事禀报。”
姬凤回神望向门外,眉峰微蹙:“这时辰,他来做甚?”
亲随迟疑:“颜大人说事关重大,非得当面禀明,殿下见否?”
姬凤沉默片刻,道:“带他进来。”
“喏。”
脚步声由远及近,殿门被推开。
“颜大人,里边请———”
下一瞬,颜覃躬身疾步而入,拱手行礼:“下官参见殿下!”
姬凤淡声道:“何事紧要,竟让你夤夜奔波?”
语气平静无波,听在颜覃耳中,却如寒冰浸骨,令他不自觉战栗。
“殿下放心!”颜覃忙道,“下官等天黑才动身,马车停在巷尾僻静处,无人察觉!”
凤王府仆从皆是心腹,即便撞见,也绝不敢走漏风声。
姬凤不耐:“直言便是。”
“是。”
颜覃应声,将白日见闻和盘托出:“……下官绝不会错认,那人正是濯王府的亲卫!下官疑心,苏二小姐与濯王……怕是早已暗通款曲!”
姬凤听罢,眸色未变:“流霞酒肆本就是开门迎客的,濯王嗜酒,派人买酒也正常。”
颜覃急声道:“殿下说得对,但流霞酒肆二楼皆是雅间,生意火爆到需半月预定,不是权贵根本进不去!”
便是他颜覃,头回去也只被分到一楼散座。
“濯王若亲来饮酒倒罢了,可今日只有他心腹前往!那人与我擦肩而过,衣摆无半分酒气,压根没喝!”
他膝行半步,神色恳切:“殿下!此事定有蹊跷!”
闻此,姬凤心底亦泛起疑云。
“你这般说来,倒确实反常……”
他沉吟片刻,眸色渐沉:“难道……濯王之前昏迷,也与她有关?”
颜覃猛地回过神,语气笃定:““十有八九!濯王遇险后一直是苏二小姐诊治。哪是她想让他醒,他才醒?分明是他想何时醒,她便能助他何时醒!”
这话绕口,姬凤却瞬间领会。
他薄唇紧抿,若有所思。
颜覃越说越激昂,额角青筋暴起:“若非如此,姬修为何偏在鞑靼使团进京前苏醒?这不正好顺理成章,顶替殿下主持和谈大局么!”
当初本已议定由姬凤出面!
可姬修一醒,便彻底打乱了部署。
姬凤吃了暗亏,却无从置喙。
念及此,姬凤眉头皱得更紧。
“这些不过是你的揣测,无凭无据。何况她先前替濯王解毒保臂,是再造之恩,二人走得近些也正常。或许,是流霞酒肆主动送酒入府,毕竟,如今世人眼里,濯王本就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不是么?”
颜覃没想到自己说得这般直白,姬凤竟仍存疑虑,顿时急了:“二人过从甚密是事实!殿下,这事关乎国本,必须彻查!万一稍有疏漏,二人暗中联手图谋,将来——”
“住口!”
姬凤脸色骤然冰寒,嗓音带着森然威压,一字一顿道:“怎么,你敢教本王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