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眼底泛起略微波澜。
曾经她作为江云霄那一世,也做过皇帝,也曾有朝臣如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在来找闻人淮的这些旅途中,不仅仅是他遇见了许多不一样的人,有了许多不一样的情义。
她也是。
比如那条河边重诺求蛊的宋西天。
比如非要喊她老师的朱识青。
比如最终与她同行的女皇,活泼明媚的燕七七,还有一路追随她的方照。
比如上一世一同拿下冠军,又各奔天涯,时不时才会聚首的队友。
人生便是相识、相知、最后离别。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人却不复往昔,总是会留下些遗憾的。
下一瞬,她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
她微微偏头看去,顷刻陷入一双温柔缱绻的桃花眼中。
面前的青年一如初逢那日,眉目清逸如画,有种极艳又极具凉薄冷感的俊美。
可那种游离九曲红尘外的距离感此刻不见踪影,整个人好像走入了烟火里。
“阿淮......”
她轻声喊了一句。
闻人淮抬手将她拥入怀中,嗓音温柔而轻。
“我在。”
悠悠长风过,吹得人青丝飞扬,衣袂飘然。
但温柔的心此刻格外静。
看啊,他永远会这么温柔。
哪怕什么也不记得了,也会细致地观察她的心情。
光阴漫漫,人生总是充满着变数。
唯此温柔,可抵岁月长久。
她又怎么可能不因此偏爱。
她知道在旁人眼里她算得上“两面三刀”,但她并不放在心上。
......
侍从收拾更换好了殿内的陈设和东西。
此刻已经天色昏暗。
二人一身疲惫与风尘,温柔正打算去沐浴,就被人从后拥住。
“阿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用晚膳便将他抛在一旁,他都盯了她好一阵了,这会儿去沐浴也没想起来他。
温柔被他逗得轻轻笑了笑:“我忘了你便不会跟上?”
闻人淮沉默了一瞬,用一种幽怨哀婉的眼神语气答话。
“阿柔都将我落下了,那我便只好自己跟上了。”
温柔往前走了一步,奈何身上挂着好长一条人,实在有点行动困难。
“先撒手,你这样我怎么走?”
“我抱阿柔便是。”
说话间,闻人淮伸手将人捞了起来,那轻而易举的动作,好像在捞件衣服似的。
温柔好笑地戳了戳他胸膛,隔着衣料也能依稀察觉那明显的肌肉:“你怎么跟抱猫猫狗狗似的?”
一身蛮力,和这相貌实在不符。
闻人淮震惊:“阿柔,你怎么骂自己?”
“少装。”她抬手想要去捏他脸。
他一时没压住唇角,躲过她捏脸的动作,反倒趁机偏下头亲了亲她手指:“阿柔,便不能不戳破我一次吗?”
“我没洗手呢!”温柔手指一顿。
亲亲亲,又亲,狗里狗气的。
“那待会儿我帮阿柔洗。”
这人把温柔抱进了浴池中,一口一个帮她洗手,然后同她泡在了一处。
温柔看着他一寸寸贴着她手指的吻,微微一颤:“洗手?”
闻人淮幽幽抬起头,一脸无辜:“我是猫猫狗狗。”
嗯,猫猫狗狗的确都是这样给自己舔毛的。
他观察过。
温柔倾身,纤纤玉指点在他浸了水湿透的前襟上,屈指轻轻一勾,“猫猫狗狗”便顺势假装踉跄着过来。
他漆黑深邃的眼中似乎氤氲着笑意与什么灼热的东西,唇角一弯,本就好看的脸更是添了几分勾人心魄的艳色。
“那——喵?”
温柔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行了,傻子,明日休沐。”
不就是忙了几日时间没陪他吗?
那也是担心他。
他自己也忙,晚上还想不睡觉?
越来越没正形了,还“喵”起来了。
闻人淮眼神微微亮了亮:“阿柔这是同意了?”
“我何时拒绝过你?”
他蓦地将面前的女子压在水池边上,倾身堵住她的嘴,一手压在她脑后,五指穿插进她乌黑青丝间。
有点凶。
温柔呼吸紊乱间不由抓住他衣襟。
眼底泛起粼粼水光。
“......阿淮......我也想你。”
“!”
她娇软的嗓音飘入耳中,闻人淮脑海中似乎炸开了一朵烟花般。
阿柔,阿柔说想他哎!
这和要他命有什么区别?!
温柔都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惹得他缠了自己一日。
......
落叶归根似乎是每一个中原人刻在血脉里的信念。
回到故土对所有念旧的人都有着巨大的冲击力。
不仅仅是这些老臣,那些将军麾下的士兵们,也几乎都是中原人士,只有少数西南人。
在一寸寸、一步步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又或者离自己的家乡越来越近,看着同袍们回归故土时,一个个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爹,娘!孩儿回来了!”
“孙儿回家了!”
“列祖列宗——”
“我们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国在,家在啊!”
回家——多么美好的词啊。
无数句震慑人心的呐喊或呢喃,混杂在队伍中。
胡相安深知他们的心情,特意传了消息下去。
等到彻底收复中原土地,局势稳妥后,便给所有将士安排轮流回乡探亲,除了俸禄和赏银,还会给每个人来回的车马费!
一时间,将士们更是热泪盈眶。
温柔等人的大军在前。
而他们后方,也已经有大批迁徙至西南的百姓得知庆国收复了故土后,拖家带口回来的。
再一次回到这片自己魂牵梦绕的故乡,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脚踏实地的切实感。
故乡的土腥味混杂着草木气息,都是那般熟悉。
......
北夷。
如今北夷在中原的地盘只剩下这小小的四州。
庆国收复了大片中原疆土不说,丰国也在一边连吃带拿,一举夺了三州。
眼看着都要被人打回老巢了,北夷皇帝嘴角就急出了燎泡。
他想御驾亲征,奈何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上了岁数,哪有年轻时候能打能闯?
不服老不行啊。
他每回但凡听见提起涉及庆国这头新帝年龄相关的,就会被刺激得面色阴沉。
朝堂上,大臣们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能不吭声绝对装死。
一时间每日上朝都成了北夷皇帝的骂街现场。
不过也有个好消息传过来了。
丰国见好就收,和北夷说停战了。
北夷皇帝收到这个消息脸色就是一阵扭曲。
“这个中原鼠,当真是一手好算计!”
他们丰国只要没有个八九成的把握,不论他们北夷和庆国哪一边陷入劣势,他们都会帮着这一方休整。
力求让他们互相拉扯,给自己找机会。
这不,让庆国拉扯北夷,不就给他们多拉扯出来三个州吗?
虽说也没多到哪儿去,那也聊胜于无啊!
而在庆国的温柔也完全不意外这个结果。
她从一开始就深知这丰国的打算。
否则她也不能敲诈敲到关中六氏和丰国的头上。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接下来,丰国就要反水了。
一旦庆国占了上风,丰国就要和北夷合作了。
而北夷皇帝哪怕憋着一口气,也只能咽下去和丰国和谈。
处理完正事,温柔便拉着闻人淮出宫去了。
她的认知很清晰,自家夫君还是更重要的。
得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