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仝的快速转变有些出乎意料,陈牧没想到这位突然如此配合,不用费心劝说自然心头大喜。
花花轿子众人抬,陈牧自然投桃报李。
“杨兄在军中多年,经验丰富无比,自不是小弟能比的,这次守城事宜都由您做主,我心中自然放心无比”
“只是有几件事,还是要特别注意一下”
这话味杨仝很熟,立刻接话道:“请抚台吩咐”
陈牧稍稍整理了下思绪,将早就思量好的注意事项一一点明。
“这次给你们留下两万五千人,可守城兵力不止这些,被淘汰的军士还有一万余人,这些虽然老弱不齐,大部分都有伤在身,作为辅助守城也够了”
“城外还有近四万流民,静乐城里是装不下了,可择其精壮协助守城,其余人等发放些粮食,暂与山中避难”
“如今还未开化,蒙军攻静乐,必然要沿着汾河塌冰而来,可事先埋设火药炸断冰层等等,节节阻拦其行军”
“天柱山-巾字山段极窄,此地可施展火攻”
“如今天寒地冻,可按前例泼水冻城,可保城池坚固”
“蒙古大军乃部落联合行事,各部之间历来勾心斗角,若有可能的情况,重击科尔沁部和兀良哈部”
“....亦不可完全守势,可适当反击.......”
“...........”
陈牧说着说着进入状态了,把这些天和郭桓研究的守城方略一股脑的讲了个遍。
杨仝开始还认真听着,可渐渐的就反应过来不对味了。
“您老这是放心,还是不放心啊”
不过人家说的的确每样都有道理,他也只能认真记住,最后更是索性拿起抄起纸笔,直接来了个当堂记录。
陈牧就跟后世的很多领导一样,这强调几点,那总结几点,最后硬是让杨仝写满了三张宣纸。
他是说的开心,杨仝脑袋都快炸了。
陈牧抄起茶壶灌了一口,长出了一口气,道:“也就这点注意的,您守城我还是放心的”
杨仝:xxxxxxxx。
事情都交代完了,几人施礼告退,就在杨仝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时,就听陈牧突然又开口道:“杨兄,还有一事”
杨仝心道你没完了,不行还是你来吧,这功老子不立了!
“抚台请吩咐”
陈牧再次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了过来低声道:“杨兄,若鞑子驱赶百姓攻城,你想如何应对?”
这个才是他决心暂时离开静乐真正原因!
通过这几日的情报,蒙古军队的行军速度极慢,每日不过三十里,一看就是带着劫掠的人口物资而来。
国朝有些时候,道德甚至凌驾于律法之上。
若其驱赶百姓攻城,他杀不是,不杀也不是。
这种天大的黑锅拍下,无论他如何做,都会给人攻歼的借口。
与其如此,还不如趁机远远避开。
“不,不能吧?”
杨仝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有些发颤道:“上次叛军也没这么干呀”
他这就是给自己找理由,心里很清楚,这种事极有可能发生。
果然就听陈牧一声长叹,沉声道:“叛军想的是篡位,归根到底要的还是大明江山,不能彻底失去民心,可蒙古鞑子不同呀”
“这.......”
“若此事发生,杨兄你想如何应对?”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杨仝没想到这种事要让自己碰上了。
杨仝纠结半晌,最后一咬牙:“静乐如今身系大明亿兆百姓安危,若果真如此....”
“好了,杨兄有心里准备就好”
陈牧没等他说完,立刻后退一步,拱手道:“静乐事拜托杨兄了,此去宁武少则十,多则十五日,大军必回”
“忠义放心,城在人在!”
.....
行军打仗不是过家家,任何事都有一定章法。
五千人是一个打法,一万人是个打法,八万人又是另一个打法!
郭桓本来打算自己带着五千大同骑兵连同几路人马,来个星夜奔袭,打一个措手不及、
结果陈牧横拦一杠,变成了八万大军强攻,虽然人多成功率的确更大,但是也让老头愁白了头发。
不过郭桓就是郭桓,军事方面永远有给陈牧擦屁股的能力。
“八万大军不可同时行军,当分为四部分,前锋一万人,留下一万人垫后,还需两万人负责粮草供应。”
“宁武关北缓南险,同时进攻最多只能展开四千人,以千人为最佳,故而我意以李岩和高宁所部为先锋,由李岩为首先行试探攻城。”
“蒙古大军来攻静乐,雁门那就可稍稍腾出人手来援,可令贺世贤防守雁门,张之极带宣府四万人出雁门,从北面切断其粮道,与我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若中途.....抚台?”
郭桓在简易地图上不住的筹谋划策,抬头一看却见陈牧双眼空洞,一副神游外物的模样,不由得火撞顶梁。
“陈牧!”
陈牧猛然回过神来,见老将军须发皆张,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便知要遭!
他是巡抚不假,可私下里郭桓又是前辈又是长辈,真惹急了抽他两顿,他都没地诉苦去。
“啊,郭公见谅,刚才我突然想起一个叛军的要害,不免有些入神了些”
郭桓气的直哼哼,也真拿他没招,没好气的道:“你想到什么了?”
其实陈牧哪想什么宁武的事,他想的是一旦静乐城破,苏青橙怎么逃的问题。
然而这难不倒陈牧,眼珠一转立刻有了应对。
“叛军之中如今是李崇义接过了军权,此人号称智将,属实难以对付,可叛军的首领是吉王,那位的性情十分多疑,我们可否从这方面着手,用离间计分割二人?”
“离间?”
郭桓不由得精神一阵,认真思索一番还是摇了摇头:“凡是用间,时间是必不可少的,如今明日便要发兵,恐怕来不及了”
老将军言下之意很明显,现在想起用间,你早干嘛去了。
早陈牧也没想到这个事呀。
“行军打仗的事晚辈不懂,一切有劳郭公了,用间倒觉得可以试一试,这就看看有没合适的人选”
郭桓:“.........”
老将军看着巡抚大人急匆匆的离去,心中气愤之余,其实也有些轻松。
没有一个武将,喜欢指手画脚的文官。
盖因这帮书生最爱干的事就是没事找事不懂装懂,读个孙子兵法就觉得深通兵事,其实连最基本的兵种配置都不懂。
文人的战争是浪漫写意的,是羽扇轻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然而真实的战争是血腥和枯燥的,为将者大到军事部署,小到军中茅坑的位置,都要一点点的计算。
自古便是多虑胜而少虑不胜,哪有那么多浪漫写意。
故而陈牧彻底放权,对郭桓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诶,要是这帮文官都像忠义一样,该多好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