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的前一刻,利哥儿与徐文栋领着小娟儿、雨儿,以及上官家的上官麒、上官麟,在院子里摆了二十来根烟花,只待巡夜的更夫敲响竹梆就点火。
丰邑侯府中的牌局此时也已散了,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前院。
姜远与杜青、胖四也各自将自己的儿子,交给下人们带下去休息。
“放烟花喽…”
五岁的上官麟与小娟儿蹦蹦跳跳的拍着小巴掌,显得尤为兴奋,雨儿则与上官麒紧捂了耳朵,既紧张又期待。
“梆梆…”
三声敲打竹梆的声响,伴着更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防火防盗…”
小娟儿听得这声音,连忙喊道:“利哥儿,文栋哥哥,快点烟花!”
利哥儿与徐文栋各持一长香,听得小娟儿的喊声,将烟花引线一点,扭头就跑。
“哧…”
烟花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照亮了院中所有人的脸庞。
“你好,仁德元年…”
姜远仰着头看着在夜空中绽放的烟火,轻声自语。
站在姜远身边的上官沅芷、黎秋梧、小茹,互相牵了彼此的手,露着喜悦与幸福之色。
上官重之的夫人于氏,见得此景,不由得双手紧握在胸前,思念之情如泉涌,心中默念:“夫君,你在边关定要多多保重…”
“虬龙腾云起,又是一年春,好啊…”
姜守业紧握着姜郑氏的手,缓缓吟出两句诗来。
杜青左手牵着高璐的大手,右手揽着柔儿的肩,他不会吟诗,只道:“好看么?”
高璐甜甜一笑:“有夫君在,什么都好看。”
柔儿轻抚着隆起的小腹,柔笑道:“姐姐说得对。”
上官云冲的心境却又截然不同,见得这烟花绚烂了那么一瞬间后随即消散,而后又有一颗新的烟花升起,再次绚烂,生出些许感慨来。
谁人不曾年少,谁人又不曾年老,宝刀终会生锈,征战了一生,要强了一辈子,最终也会如这烟花一般。
这院子里的众人,在此刻,除了无忧无虑的小娟儿等人,每个人都生出不同的感触来。
丁等巷的院子里,翠儿指着夜空中的烟火,开心的叫道:“姐姐…快看,侯爷放烟花呢,真好看。”
挽着妇人发髻的清宁,抬头看向丰邑侯府的方向,也带着甜甜的笑。
虽然姜远不能陪着她过年,但清宁却是并不失落难过。
她终究是姜远的一部分,又何必要求他时刻陪在身边呢。
若是两情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是那个午后,姜远对她说的。
与众人跨年守岁的欢喜不同,四个全身蒙着黑布的黑衣人,已在老村茅草房的屋顶上趴了数个时辰。
今晚虽然没有太大的风,但天气却是寒冷至极,在屋顶上像只王八一样趴着一动不动,任谁都不会觉得是一件舒服的事。
丰邑侯府的烟花放完了,喧闹的人声也渐渐平息,终于归复了宁静。
四个黑衣人又耐心的等待了半个时辰,为首的一个黑衣人轻挥了手,从茅草屋顶跃下,朝丰邑侯府摸去。
四个黑衣人到得丰邑侯府的围墙之下,为首的黑衣人猛吸一口气,一个飞跃攀上了墙头,其身形灵如猿猴。
这人上得墙头后,趴下身来,将同伴一个个的拉了上去。
四人又在墙头观察了一番,见得府内的各房间已没了烛火,也无人走动,只有挂在各处的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摆,这才悄无声息的跳进院内。
四人隐在一座徦山之后,为首之人用手势比划着方向,讨论着往哪儿走,显然他们并不熟悉丰邑侯府的布局。
“后宅定然是防守最重之地,不可误入,我们只需要找到书房,寻着那火药配方就可。
大周官宦之家的书房,一般在前宅右侧,先从右侧查。”
为首的黑衣人用细如蚊蚁之声说道。
另三个黑衣人齐齐点头,随后分成两队,一队在前,另一队坠在十数丈后,朝前摸去。
绕过了两个回廊后,走在最前面的两人终于确定了书房的所在,轻拔了后背上的薄片刀,从窗户的缝隙中插了进去。
“咔…”
一声轻微的响动传出,窗户便被撬了开来,两个黑衣人轻身一跃便钻了进去。
而另两人则伏于窗下的墙根处,以便接应。
进得书房中的那两人,从腰间取下一个牛皮制成的灯笼来。
这牛皮灯笼与寻常的灯笼不一样,呈正方形状,三个面光滑如鼓不透半点光亮,只余一面之上挖有两个小孔。
里面的烛光从这两个小孔中透出,将火光聚拢出一小束以照物,极为巧妙。
两个黑衣人持了这灯笼,先在书桌上翻找了一阵,除了只有几本诗集却并无他物。
其中一人拿起那几本诗集仔细翻了翻,见得也就是平常之物后,又按照原来的位置摆了回去,转身去一旁的书架上翻找。
“两位想来是爱读书之人,想看什么书,在下帮你们找找?”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接着一个火折子亮了起来。
两个黑衣人骇然变色,这书房中竟然有埋伏,他们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两个黑衣人看向火光亮起之处,只见得一个身穿白衣,剑眉星目的男子坐在书房最里面的太师椅上,双膝之上还横着一把长剑。
这男子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说话的声音懒懒散散,就好似招呼许久不见的朋友一般。
两个黑衣人大惊之下,扭头便要从先前进来的窗户窜出去。
他二人自恃武艺不差,但却是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这膝上摆长剑的男子。
可见这男子的武艺到了何种恐怖之地,此时不跑,留下来过年么。
白衣男子见得这两个黑衣人要跑,长笑一声,一拍膝上的长剑,剑鞘疾射而出,钉向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后脑。
“来了就别走了,若是让尔等这般离去,我杜青又何敢称影侠。”
杜青脚在地上一点,持剑飞身而起,竟赶在两个黑衣人钻出窗户前,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两个黑衣人大惊失色,他们有想过此人的武艺恐怖,却没想到此人的轻功也已出神入化,半息之间就跃过了他们的头顶,将窗户给堵了。
这两个黑衣人大惊之下,连退数步,伸手往肩头一探,极速拔出了后背上的薄片刀。
与此同时,二人的左手一扬,各自扬出十数把圆轮狗牙镖,分上下三路打向杜青的周身要害。
杜青长笑一声,手中的长剑挽出无数剑花来,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二十来把圆轮狗牙镖被尽数击飞。
伏在窗户下的另两个黑衣人,见得书房内惊变突起,又见得一个穿白衣的男子堵住了同伴的退路,立时拔了刀,照着杜青的后背便劈。
杜青只觉后背杀气大盛,脚踏梅桩步侧身闪了开去。
“哗…”
一声脆响,窗户前的书桌已成两半。
“好厉害的刀气!”
杜青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他没想到藏在窗户外的人,竟然还有能发出刀气的高手,当下便收起了大意之心。
书房内的两个黑衣人,见得同伴一刀逼开杜青,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扬手又是一大把飞镖射向杜青。
与此同时,两个黑衣人也齐齐朝窗户扑去。
“想走?走得了么?”
杜青冷笑一声,再无慵懒之态,一招天蛇乱舞,手中的长剑刹时间刺出十数击。
“啊…”
一声惨嚎响起,动作稍慢的一个黑衣人招架不及,后脖颈被长剑贯穿而过。
另一个黑衣人根本不顾同伴的死活,反而趁着杜青击杀同伴的空档,反手一刀将同伴的面皮给削了下来,而后一个翻身从窗户中窜了出去。
杜青哈哈一笑也不追赶,将长剑上的血擦了擦,开了房门慢步而出。
但见此时的书房外,灯火通明。
就在刚刚,藏在窗户下的那两个黑衣人朝杜青斩了一刀,见得未见成效,还想再斩时,四周突然亮起了一片火把,将他们围了个严严实实。
这些人中,有虎目龙威的老者,也有手持铁枪或大锏的女子,更多的是端着几十根黑铁管对着他们的护卫。
杜青将长剑收回剑鞘,又复先前的懒散之色:“尔等怎么不跑了?”
那三个黑衣人被围在了当中,一言不发,背靠了背,双手紧握了手中的薄片刀,眼中发出如狼一般的光,居然没有一丝惧色。
姜远背着手从人群中迈步而出,朝那三人笑道:“你们来我家中,好歹挑个好日子,偏偏选了我家中人最多的时候来。”
这倒不是姜远调侃,事实的确如此。
今日来丰邑侯府过年的,哪个不是高手。
上官云冲曾是大周朝第一武将,一杆玄铁枪使得出神入化。
杜青一家子更不用说,皆是名满江湖的大侠,没有一个好惹之人。
上官沅芷与黎秋梧武艺也不差,都是将门虎女。
更绝的是,这些人中还有两个暗夜使,若是这些黑衣人当场死了便也罢了,如果落在许永茂手里,那还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