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念头太吓人了!徐悠自认可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对个“男人”产生这种心思?徐悠越想越慌,双手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想起小时候听家里老仆讲的故事,说有些权贵子弟会养“兔儿爷”,那都是些不男不女的妖人,最后都没得好下场。难道自己也成了那样的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徐悠使劲摇头,试图把那可怕的想法甩出去。他从军十年,杀过鞑子,斗过流寇,向来光明磊落,怎么会染上这种断袖分桃的龌龊事?
可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白秋景被阳光照着的侧脸,那鼻尖的汗珠,还有低头算账时认真的模样。
徐悠猛地睁开眼,吓得浑身一颤,赶紧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猛灌了几口。凉茶呛得他直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可心里的恐慌却丝毫没减。
他在帐里来回踱步,像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完了,这下全完了。要是被弟兄们知道自己对个“男人”有这种心思,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军中?
徐悠越想越害怕,双手合十对着帐顶的方向不停念叨:
“老天爷保佑,一定是我分神了,一定是太累了才胡思乱想。我徐悠这辈子清清白白,可不能成了断袖分桃的妖人啊。。。”
他就这么在帐里忐忑不安地等着白秋景,每一刻都像在油锅里煎熬,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却怎么也挥不去那可怕的念头。
八月下旬的清河,褪去了盛夏的燥热,风里带着草木的清香,水面波光粼粼,映着岸边的芦苇荡,景色算得上宜人。
可这份惬意,却被蓝池城外的西北联军打破了,联军的营帐沿着城墙铺开,像一条长长的带子,将整座城围得水泄不通。
炮车被安置在离城墙不远的高地上,每天都会定时发出几声轰鸣,炮弹虽然没什么准头,大多落在城墙根下,却足以震慑城里的可萨守军。
“咚!”又一声炮响传来,城墙上的可萨士兵慌忙蹲下身子,作为草原汉子,他们对雷电火炮有着天然畏惧,过了好一会儿才探出头,警惕地望着城外。
联军的军士们日子过得相对轻松。除了那些参加过雉鸡峡大战的士兵还带着些疲惫,其他人只需要负责警戒,轮值的间隙还能找个阴凉地儿打个盹。
骑兵们更是自在,轮流到清河岸边操练队形和骑术。马蹄踏在岸边的草地上,发出整齐的“哒哒”声,骑手们时不时勒住缰绳,调整着彼此的间距,确保队伍始终保持着严整的阵型。
“走,看看附近有没有可疑的牧民。”
一队骑兵操练完,领头的小校舔了舔嘴唇,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他们经常骑着马在附近转悠,遇到牧民就冲上去劫掠,牛羊、粮食、皮毛,只要是能用的,通通抢过来。
有牧民反抗,迎来的便是毫不留情的砍杀,鲜血染红了青草,也让剩下的牧民不敢再有丝毫异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东西抢走,谭威不会阻止这种看起来恶劣的行为,因为确实需要清理周边,以防围城不严。
杨威率领着圭圣军的骑兵在离塘州十五六里的地方训练。他骑着马走在队伍前面,突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前面有情况。”
他低声说道,手指向远处的一片树林。只见树林里冲出一队可萨散骑,旗帜上的狼头标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是可萨阿里的部队。
“放箭!”
杨威当机立断,拔出腰间的长刀向前一指。骑兵们纷纷取下背上的弓箭,拉满弓弦,“嗖嗖”几声,箭矢像雨点般射向可萨军。
可萨骑兵猝不及防,倒下了几个,剩下的人慌忙举盾格挡。
“撤!沿清河回营!”
杨威大喊一声,调转马头,沿着清河岸边疾驰而去。骑兵们紧随其后,马蹄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腿。
可萨军在后面紧追不舍,喊杀声此起彼伏。杨威回头看了一眼,却并不紧张,他知道可萨人不敢追得太远。
果然追了大约十里地,可萨军就放慢了速度,渐渐停了下来。杨威勒住马缰,看着可萨军调转马头回去,心里清楚,双方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塘州城外二十里,是可萨军的势力范围,只要联军不越过这条线,大家就能相安无事。
这条不成文的界线,是可萨翰海划定的。他回到塘州城,坐在大帐里,手里端着一碗马奶酒,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想起雉鸡峡的惨败,他就觉得心口像被堵住了一样,喘不过气来。那一战,可萨军主力折损过万,多少弟兄倒在了血泊里,连狼汗可萨巴图都没能回来。
可萨翰海重重地放下酒碗,碗底与案几碰撞发出一声闷响。他的嫡系六千人马倒是完好无损,这让他心里稍稍安慰了些。
更让他意外的是,还收编了可萨巴图的两千嫡系败兵。这些败兵从战场上逃回来,惊魂未定,根本不知道可萨巴图和可萨阿里之间的隔阂,只当可萨翰海是暂时的统领,对他的命令言听计从。
“首领,这些败兵已经安顿好了,粮草也给他们发下去了。”
一个亲卫走进来禀报,可萨翰海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他望着帐外,心里盘算着,有了这两千人,自己的实力又增强了几分。只要守住塘州,也算一方势力了。
联军这边,杨威带着骑兵回到营地,把遇到可萨阿里部的事报告给了谭威。谭威听后,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让弟兄们别越过那条线就是。”
他心里清楚,现在不宜再和可萨军硬碰硬,围困蓝池城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骑兵们依旧每天在清河岸边操练,偶尔劫掠附近的可萨牧民,日子过得平静而又充满了紧张的气息。
谁也不知道这种平静能维持多久,但至少现在,双方都在遵守着那条无形的界线,各自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下一次交锋的到来。
塘州城里,可萨翰海心里像压着块巨石。
“再打下去,怕是要全族覆没。”
可萨翰海对着案上的地图喃喃自语,手划过蓝池城的位置。可萨人向来把祖地看得比命重,蓝池城里埋着三代先人的骨殖,要是眼睁睁看着它被明军攻破,自己就算活着,也得被唾沫星子淹死,落个“千古罪人”的名声。
他在帐里踱来踱去,皮靴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打,没胜算;不打,没脸面。这两难的滋味,比当年在戈壁里断水三天还难受。
亲卫端来的马奶酒凉透了,他也没心思碰,满脑子都是士兵们躲闪的眼神,还有那些偷偷议论“明军火药能炸塌山”的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亲卫的通报:
“首领,波斯商人迪拉求见。”
可萨翰海皱了皱眉,这迪拉专做跨国生意,消息灵通得很,怎么会突然来找自己?
“让他进来。”
迪拉穿着一身锦缎长袍,手里摇着象牙扇,脸上堆着精明的笑。刚进帐就开门见山:
“瀚海大人莫不是在为蓝池城犯愁?”
他抿了口亲卫递来的茶,慢悠悠地说。
“我刚从营州过来,知道了最近的事,我与谭总督早年相识,瀚海大人连他底细都不清楚,这仗怎么打。”
可萨翰海心里一动,往前倾了倾身:
“他是什么来头?”
。。。
“谭总督背景复杂得很。”
迪拉放下茶杯,掰着手指细数。
“既是土甘都司都督,如今又兼着西北都司总督,手里的地盘比西蒙古八部还大。圭圣军三年没打过败仗,去年在巨鹿,连满清的八旗精锐都被他们揍得哭爹喊娘。”
他话锋一转,眼里闪过一丝神秘。
“听说他跟大明的帝族、后族都沾亲带故,连近年蹿红的孙家商铺,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可萨翰海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在地上。他想起当初大家都力主攻营州的决定,肠子都快悔青了:
“早知道他有这么硬的靠山,当初就该去打兰州,那地方明军防守弱,何苦招惹这尊煞神?”
他捶着案几,声音里满是懊恼。
“营州那破地方,除了些生锈的盔甲,啥都没有,倒把谭威给惹毛了。。。”
迪拉看着他懊悔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瀚海大人也别太自责。谭威做事向来留余地。你看帖木尔和呼查哈,当初跟他打得死去活来,最后部族不也被留了一线生机?”
。。。
“你的意思是。。。”
可萨翰海猛地抬头,眼里迸出亮光,像在黑夜里看到了火把。
“咱们能跟他讲和?”
迪拉没直接回答,只是端起茶杯:
“大人不妨想想,明军围而不攻,说不定也在等个台阶下。”
可萨翰海的心思活络起来,讲和既能保住蓝池城的祖地,又能让手下的弟兄活命,这可比硬拼强多了。
他想起那些收编的可萨巴图嫡系,要是能借着讲和稳住局面,说不定还能把这些人彻底拉拢过来。
正盘算着,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可萨翰海皱起眉,刚要问怎么回事,亲卫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首领,蓝池城派信使来了,说。。。说护城河的水满了!”
可萨翰海心里一沉,随即又松了口气。
蓝池城的护城河是出了名的险,引清河水绕着南、北、东三面城墙转了个圈,最后又流回河里,像给城池套了个水做的罩子。
那些水流得又急又深,别说骑兵,就是最会水的军士,想游过去都难。
“这才是咱们谈判的本钱。”
可萨翰海低声道,眼里重新有了神采。有这护城河在,明军就算攻得再急,也得费些功夫。只要能撑到跟谭威谈出个结果,一切就还有转机。
他对着亲卫摆摆手:
“让信使进来,我倒要听听,城里的水够不够再撑一个月。”
帐外的风还在吹,可他心里的那块巨石,好像轻了些。
蓝池城内,四千多可萨精锐蜷缩在城墙内侧的掩体后,手里的弯刀被摩挲得发亮。
这些士兵大多是跟着可萨勃勃从青塘一带杀出来的老兵,经历过大小数十场战役,论战斗力,在可萨军中算得上是顶尖水准。
可此刻,他们脸上却难掩疲惫,眼里的凶光也淡了许多,只有握着刀柄的手,还在微微用力,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可萨勃勃站在城楼的阴影里,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明军营帐,一股悲凉莫名袭来。
三天前他曾精心策划过一场夜袭,挑选了三百名最擅长潜行的死士,想趁着月色摸进明军大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那晚的月色很暗,死士们像狸猫一样贴着地面爬行,眼看就要摸到明军的帐篷,却被巡逻的哨兵发现了,那些明军像是长了三只眼,明明看起来昏昏欲睡,却能在死士靠近的瞬间暴喝出声,弓箭像雨点般射过来。
“废物!一群废物!”
可萨勃勃想起那晚的惨败,就忍不住低声咒骂。三百死士只逃回来不到五十个,剩下的都倒在了明军的营帐外,连对方的营门都没摸到。
从那以后,他就彻底死了夜袭的心思,传令下去,无论明军怎么挑衅,都不准出战,只许死守城池。
城楼上的风带着清河的潮气,吹得可萨勃勃的披风猎猎作响。他知道手下的士兵们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可他更清楚,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明军的营地一眼望不到头,旗帜在风里招展,那密密麻麻的样子,少说也有近两万兵力。
骑兵的数量尤其多,每天清晨都能听到他们操练的马蹄声,整齐得像打鼓,敲得人心里发慌。
“大汗的援军怎么还没来?”
一个亲卫忍不住嘀咕,声音里带着焦虑。可萨勃勃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亲卫慌忙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可萨勃勃心里何尝不着急,他派出的信使一批又一批,却连个回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