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帖木儿的大军如黑色潮水般涌入东察合台时，伏尔加河畔的萨莱城正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金帐汗国大汗脱脱迷失盯着面前磨损的羊皮地图，指尖划过里海与咸海之间的广袤草原，指甲因用力而泛白。
帐外传来铠甲摩擦的声响，三万重装骑兵正在集结，马缰上悬挂的银色铃铛在寒风中发出细碎的脆响——这是他蛰伏三年攒下的全部家底。
“大汗，粮草只够支撑二十日。”丞相马麦的声音带着迟疑，这位曾在帖木儿麾下效力的老将，此刻脸上刻满了忧虑。
“当年您败走时，帖木儿焚烧了我们三分之二的牧场，如今仓促起兵……”
“二十日足够了！”脱脱迷失猛地拔出腰间弯刀，刀刃在烛火下折射出冷光，“帖木儿以为我躲在西伯利亚啃冻肉，他以为东察合台是头待宰的羔羊——但他忘了，金帐的雄鹰永远记得血仇！”
他想起七年前那场噩梦：帖木儿以“匡扶成吉思汗正统”为名入侵金帐，在捷列克河之战中用诡计击溃他的十万大军，焚烧了萨莱城的清真寺，甚至将他的妃子赏给了部下的马夫。
一名斥候掀帘闯入，单膝跪地：“报！帖木儿主力已深入伊犁河谷，王保保的五万怯薛军正在谷口伏击其先锋！”
脱脱迷失眼中精光一闪：“来得正好！传我命令：全军轻装急进，绕过咸海北岸，七日内必须抵达塔拉斯河！”
他用刀尖戳在地图上帖木儿补给线的节点，“帖木儿的骄兵必不设防，我们就从他的后背捅进去！”
马麦看着大汗决绝的神情，最终将劝阻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脱脱迷失与帖木儿之间，早已不是简单的汗位之争——这是一场赌上整个金帐汗国命运的复仇。
当三万金帐骑兵踏上征途时，凛冽的北风卷起雪粒，在他们身后留下一串深褐色的马蹄印，如同草原上裂开的血痕。
伊犁河谷的雪夜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昼。王保保的马刀劈断第三根枪杆时，刀刃已卷出缺口，温热的血溅在他冻僵的脸颊上，瞬间凝结成冰晶。
河谷两侧的山坡上，怯薛军正与帖木儿的“死亡军团”展开绞杀，喊杀声中夹杂着骨裂与马嘶，汇成一曲绝望的战歌。
“大汗！左翼快顶不住了！”朵儿只的左臂中箭，箭杆在盔甲外摇晃，他拽住王保保的马缰，“帖木儿的重骑兵正在迂回！”
王保保猛地勒转马头，只见河谷出口处，数千名身披链甲的帖木儿铁骑正排成楔形阵，如同一把巨斧劈开怯薛军的阵线。
他知道，这是帖木儿的王牌敢死队，每个士兵的胸前都挂着敌人的头皮作为勋章。
“吹号！让中军收缩！”王保保的声音嘶哑，他摘下腰间的牛角号，亲自吹响了低沉的集结号。
号声在山谷中回荡，残存的怯薛军士兵如同听到召唤的狼群，拼尽全力向他聚拢。
当最后一名士兵退到核心阵地时，五万大军已折损过半，环形阵列的外围堆满了尸体，形成一道血肉筑成的矮墙。
帖木儿在河谷高处的山丘上俯瞰战局，鎏金头盔下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王保保果然是条老狗，可惜牙都掉光了。”他对身边的沙哈鲁说，“让重装骑兵休整，天亮后发动总攻，我要活剐了这个老东西！”
沙哈鲁望着河谷中困兽犹斗的东察合台士兵，心中忽然掠过一丝不安：“父汗，方才探马回报，北方有烟尘移动，会不会是……”
“不过是些溃散的牧民！”帖木儿打断他，“金帐的脱脱迷失早被我打残了，难道他还敢从坟墓里爬出来？”
他挥了挥手，侍从立刻捧上镶嵌红宝石的酒壶，“给我传令下去，活捉王保保者，赏奴隶百人、黄金千两！”
山下的重装骑兵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刀斧撞击盔甲的声响如同急雨，催促着黎明的到来。
王保保靠在一棵被箭射穿的老榆树上，解下皮囊喝了口冻硬的马奶酒，酒液在喉咙里化作一团火焰。
他看着身边伤痕累累的士兵，忽然笑了起来：“自从来到西北，何曾有过此等窘境。”
朵儿只替他包扎肩上的伤口，低声道：“大汗，咱们还有机会。”
“机会？”王保保望着河谷出口处密密麻麻的火把，眼中闪过一丝悲凉，“等天亮吧，等太阳出来，咱就该去见长生天了。”
他摸出怀里的木雕，放在嘴边呵了呵气，仿佛想焐热那个早已逝去的童年。
就在王保保以为末日将至时，河谷北侧的山梁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轰鸣。
起初只是隐约的震动，如同远处的雷声，随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大地开始微微颤抖。
帖木儿的士兵们茫然地抬头望去，只见月光下，无数黑点从山梁上倾泻而下，如同决堤的洪水。
“那是什么？！”刀疤脸骑士惊恐地指着北方，手中的马刀“当啷”落地。
回答他的是震天的呐喊：“为了金帐！杀！”
三万金帐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从雪坡上俯冲而下，最前排的“库曼”轻骑兵射出漫天箭雨，瞬间覆盖了帖木儿的后阵。
脱脱迷失一马当先，头戴狼首盔，身披镶银链甲，手中的长矛挑飞了一名试图阻拦的帖木儿军官。
“脱脱迷失！”帖木儿震惊地从马背上站起，酒壶从手中滑落，摔在雪地里溅起一片酒渍，“他怎么会在这里？！”
河谷中的王保保猛地抬头，听着那熟悉的金帐战吼，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是脱脱迷失！金帐的人来了！”他用尽全身力气高喊。
“怯薛军！随我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