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安展眉一笑,他自然知道自己如今变化极大。
特别是住在慈安宫以后,太后对他的关爱和支持,让他更加心安和正念。
当然,他也很感激綦锋,是舅舅救了他的命,说是给了他新生也不为过。
思及此,他歪头向綦锋看去一眼,就见綦锋正眉眼带笑、旁若无人般含情脉脉地看着陆盛楠。
他有一瞬的恍惚,上次看到舅舅脸上这样的神情,还是在望原胡家的宅子里。
他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舅舅如何又变成了这样?
他赶忙稳下心神,定睛又看,没错,的确是那日的表情,他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舅舅。”他转了身,面向綦锋,拧眉露出些焦急来。
綦锋收了目光,回身看他,眼底的笑意还未退却:“殿下,何事?”
赵怀安又糊涂起来,听上去脑子没出问题啊,可咋又露出一脸傻样来了?不免又狐疑喊他,“舅舅?”
綦锋斜睨了他一眼,他可能得抽时间跟这个臭小子好好谈谈了。
他顺势将手里的食盒扬了扬,“太后娘娘让盛楠带回来的食盒。”
齐嬷嬷听罢眉心一跳,银屏也弯起唇角。
她们还是第一次听到侯爷如此亲热地称呼一个姑娘。
于是齐齐窃喜着去偷觑老夫人,老夫人更是眉开眼笑,还十分心机地顺势也改了口:
“楠丫头快打开盒子给我们看看,太后娘娘都赏了些什么?”
陆盛楠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了攥,她着实意外,先前马车里綦侯说的那些,她已经没脑子去判断,现下老夫人这样,她又有种被绑起来就范的感觉。
她抿唇,沉口气,深深看向老夫人,不卑不亢道:“老夫人,民女不明白。”
父亲教她,掩饰和逃避只能把问题扩大。
她得弄明白,如果侯府上下一心挖了坑要她跳,那以她的身份地位,恐怕也只能认栽,可即便要闭着眼睛跳下去,也至少得拽着根可以爬上来的绳子。
老夫人被她说得一愣,立刻觉出陆盛楠的防备。
他暗暗瞅了眼儿子,老二说得如此亲热,原来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她都被他带偏了。
可话已出口,既然如此,全当她先摆明个态度,帮儿子帮到底,她决定硬着头皮撑下去。
于是探了身子,问得一脸亲切:“有什么不明?”
陆盛楠上前一福:“民女惶恐,当不得侯府如此礼待。先前侯爷在望原,已经赏了陆家千金谢礼,陆家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实在受之有愧。”
老夫人听完,没好气地又瞪了儿子一眼,这傻子难不成还没有挑明?
她刚想出声,就听綦锋已道,“你不必跟侯府客气,当做是你自己的家便是。”
老夫人眼睛一亮,这话说得甚好,她都想好好给儿子竖个大拇指了。
齐嬷嬷和银屏也从先前的紧张中缓过来,看向她家侯爷的眼神满是崇拜。
翠枝却在边上撇嘴,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就是她也看出来綦侯一家在打小姐的主意,小姐已经吃过綦侯一次亏了,才不能再遭第二遍罪。
她暗暗踱步到陆盛楠身侧,伸手悄悄拉拉她的衣袖。
陆盛楠面上温和,她转向綦锋,福身微笑,“早就听闻綦侯爱民如子,帮陇安的牧民修房子、建学堂,今日也算百闻不如一见。但民女深知身份寒微,不敢造次。”
綦锋眉头蹙了蹙,“我侯府从来不以出身论高下,况且我曾说过会任你差遣,又怎能轻视于你。”
屋里众人,包括翠枝在内,听完也都深吸口气,綦侯认差遣,那跟皇帝的待遇也不相上下了。
陆盛楠抿唇瞥他,任她差遣?这些鬼话,她当时是信了,现在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她跟綦锋又行了一礼,“民女不敢,侯爷言重了。”
綦锋挑眉,嘴上“不敢”个没完,礼也行个没完,还真是一副拒他千里的样子,他抬手扶她,“我怎得不知,你如此胆小?”
话里竟有隐隐的调笑,陆盛楠抬头,眼里两团小火苗呼呼跳着,她又想去踩他的脚了。
就不能好好地做个冷面侯爷吗?怎么动不动就要自毁威严呢?
赵怀安眼瞅着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僵持起来,刚想上前打圆场,就听丫鬟来报:“大夫人来了。”
众人听闻,都扭头向门口看去,就见一个纤瘦的女子迈步进来,她一身素衣,周身没有任何首饰或配饰点缀,加之未施脂粉,显得容颜憔悴。
进门便对着老夫人行礼道:“母亲。”
老夫人笑着抬手让她上前,“怎么才来。”
吴氏上前,站在老夫人身侧,陆盛楠见她一直温婉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就听老夫人携了吴氏的手,看着陆盛娜介绍道:“这位是陆姑娘,曾在外搭救过殿下和老二的。”话罢,又对陆盛楠讲:“这便是我的大儿媳。”
吴氏冲陆盛楠笑,“陆姑娘。”
原来綦锋还有个兄长,只是观这位娘子的装扮,他的兄长应该已经亡故,陆盛楠赶忙起身行礼道:“夫人好。”
吴氏微笑,“不用如此客气,我虚长你几岁,你以后称我吴姐姐便是。”
陆盛楠第一次见到一个如此清淡寡欲之人,仿佛比庙里的修士还无欲无求,不只是看破红尘的超脱,更有种生死度外的无畏。
她清瘦得仿佛一缕幽魂,让人看着心下不由就升起股微寒。
“早就听母亲说起你,母亲很喜欢你,日后有空,还要多到家里坐坐,陪母亲聊聊天。”吴氏笑得十分亲切。
陆盛楠只能点头称是。
赵怀安瞅了个空档,上前挽上陆盛娜的胳膊:“陆姐姐留下用饭吧,祖母已经让人备了饭。”
太子出言留饭,自然不好推辞,陆盛楠转向老夫人称谢,随众人一道去了偏厅用饭。
吴氏一面低头用饭,一面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众人,一桌子人笑语晏晏,但都心不在焉。
老夫人和赵怀安都满怀疑问,老夫人想问赵怀安,他们在外遇到陆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陆姑娘对侯府如此戒备和排斥。
赵怀安想问綦侯,突然又对陆姐姐献殷勤,到底是什么原因。
陆盛楠如坐针毡,只想快些用了饭离开,这就是场鸿门宴,要命的那种。
綦锋却在想皇帝的赏赐,侯府边上,也就剩下东面的那座五进的宅子,是当年一品学士李淮资的宅子,李淮资告老还乡,举家迁回了江阴老家,宅子便空置了下来。
他得尽快去探探,确实是那座,就可以让工匠去提前开个门洞,也方便进出和往来。
除了想跟陆盛楠套近乎,慢慢让她接受自己,他更担心她的安危,京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侯府,伺机而动,眼下被他暂时摁住了,但不代表没有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