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血肉横飞的场面,让刘鋹看得津津有味、满脸享受,不时和身边的媚猪碰杯饮酒,似乎人命和鲜血,在他心里,尚且不如一杯水酒。
众太监大臣也不遑多让,一个个眉飞色舞,虽不能大声叫好,但是小声议论的“嗡嗡”声,响彻了广场。
眼见“敌人”殒命,樊胡子心满意足的走上台来,行了个道家的稽首礼:“恭喜太子陛下,现已查明,李托实为下界魑魅附身,需以天火焚身、虎豹噬体方能消除灾厄,如今灾祸已去,国家定将兴盛太平”
“可是敌军已至贺州,这.........”刘鋹急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问道。
“陛下不须忧虑”樊胡子神秘一笑。
“方才其实玉帝已经降下旨意,请太子陛下遣散贺州守军,玉帝即将派下天兵天将,区区敌军,不过一时半刻,自然全军覆没...........”
刘鋹顿时大喜过望,众臣也纷纷凑趣,行礼恭贺“陛下乃是玉皇亲子,自有神兵相助”,一时间众人喜笑颜开。
一片弹冠相庆中,夹杂着血腥味和酒香气、还有猛虎进食呜咽的声音,南汉之荒诞,可见一斑。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以“惨无人道,古今罕见”评价此事,千年后翻开《资治通鉴》,油墨间似乎依然飘着龙涎香与血腥气。
《礼记?中庸》有语:“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南汉国刘鋹多行不义,如此国家不亡,天理不容,而这荒诞的一幕,只是给这个“国家”,打上了最后的墓志铭而已。
南汉乾和殿的龙涎香缓缓飘于空中,仿佛一直飘到遥远的贺州城头,醉生梦死的荒诞剧、铁血开疆的英雄诗,历史的齿轮在两种气味中悄然转向。
贺州城下,杨延昭一身重甲,手里持着一支步槊,腰间挂着御赐的腰刀,英俊的小脸上满是傲气。
杨业亲自给儿子检查盔甲,无比认真,一边检查,一边叮嘱道:“一定要小心,遇到危险不要慌,先稳住了......”
杨延昭露齿一笑,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光。
“父亲放心,儿理会得,陛下待我杨家恩重,这先登之功,儿定要为陛下争上一争”
杨业又是骄傲,又是担心,这是他的长子,蚁附攻城的危险,向来是最高的,他岂能放心。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他又不能拉着儿子退下来,那成什么样子了,只能拼命鼓励叮嘱。
战鼓“隆隆”响了起来,那是主帅曹彬催促攻城的命令,杨延昭穿戴整齐,正正经经的单膝跪地,向父亲行了军礼,接过亲兵递上来的步槊,转身大步而去。
他身后是三百重甲兵,都是杨家亲族,都是十五六岁年纪,盔甲相蹭,铁环相扣的声响里,混着少年们紧张的咽口水声。
城外二里之外,炮兵开始试射,“轰”的一声,一颗炮弹拖着白色的尾迹,飞过两里地,狠狠的撞在城墙上,重炮的威力,让城墙都似乎跟着抖了一下。
杨延昭和他的士兵们,挥舞着兵器大声欢呼,他跟着父亲征战,还从来没有像这几个月来得舒服,前面有大炮开路,后面辎重运送及时,将士士气极高,皇帝不遥控干涉,胡乱指挥,这样的仗要是打不赢,干脆一人一把刀子,统统抹了脖子算了。
大炮射击了几十轮,城墙上千疮百孔,“轰隆”一声,夯土的城墙再也经不起如此摧残,其中有一小段,轰然倒塌。
杨延昭手一挥,大叫道:“跟我上,不要给祖宗丢脸”
三百亲兵齐声答应,跟着杨延昭冲了上去。
几百人怒吼着冲锋,一路上毫无抵抗,一直到冲上塌陷之处,竟无一兵一卒阻挡。
如此诡异的情景,让杨延昭都以为是敌人使计了,不过后面鸣锣之声不起,他绝不敢后退半步。
“跟我进城,直娘贼,老子就不信..........”杨延昭高声鼓舞着士气。
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城里一帮人,敲锣打鼓的抬着猪羊,在一个官员模样之人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杨延昭和亲兵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摸不到头脑。
“卑下贺州刺史胡周,带领满城百姓前来犒军,迎接天兵进城.........”
官员模样之人,一本正经的长揖到地,声音尖细高亢,明显就是个太监........
“为何我军到时不降,现在才来投降”杨延昭厉声问道。
“好叫将军知晓,天兵到时,城中有巫女掣肘,现下已经被卑下抓到,这就交将军发落”
胡周一挥手,几个百姓压着一个女人走过来,百姓们推着她走,一边走一边拳打脚踢,喝骂连连。
这女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早看不清模样。
那女人被推过来,“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将军饶命,都是樊胡子逼着我干的”
杨延昭不敢擅自做主,只是带领着亲兵,控制住城门,至于其他,自有曹彬来决定。
当日晚间,曹彬细细审问女巫,听到刘鋹居然相信会有天兵天将来帮忙的作为,简直要笑死当场。
把女巫拖出去,自己坐下来,给皇帝写了一封奏折,把最近的军事行动详细交待一番,又把刘鋹的“事迹”也写了下来,最后写道:“陛下鸿福,岭南之地定矣......”
天亮以后,曹彬率军进入了贺州城,诸军依次进城,秋毫无犯,民心迅速安定下来。
走至城中心,只见钟楼上一口大钟,巨大无比。
曹彬一时好奇,甩蹬下马,走近细看,只见这口钟,通体以铜筑成,大概有一个孩童高矮,换成后世就是一米二三,重量估计足有五六百斤,上面刻有铭文“上资皇帝龙图永固”
“这是什么意思?”曹彬回头问道。
胡周挤上来,颇有点臊眉耷眼:“这是陛.....不,刘鋹听信女巫樊胡子所筑,说是这样一口钟,只须敲上九九八十一下,就能....就能.....”
说到这里,不敢再说。
“就是什么?”曹彬好奇万分。
“就能震得官军.....哦,不,是天朝大军,七窍流血而亡,这都是那樊胡子胡言乱语,与卑下无关,公爷明鉴.......”胡周急忙撇清自己。
曹彬一愣之下,哈哈大笑起来,众将也跟着大笑起来,连附近看热闹的百姓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飘飘扬扬,直飞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