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终末之钟的指针,挣脱了“流逝”的枷锁,在表盘上癫狂乱舞。
那并非时间的流逝。
是时间本身的……崩溃。
界海的法则被彻底绞碎,而这股狂暴的“终末”之力,如一道无形的敕令,精准地引爆了那份早已“加冕”于骑士身上的衰亡诅咒!
嗡——!
季岚的神武铠甲之内,一股远比渊海之矛更阴毒、更根源的恐怖力量,轰然爆发!
它不来自外界,而源自他与堂吉诃德灵魂交融的核心。
一道道缠绕着暗紫气焰的黑色裂痕,在堂吉诃德那本就虚幻的灵体上疯狂蔓延,如同瘟疫决堤,瞬间循着灵魂的链接,扑向季岚!
神武状态下,他们本为一体。
她的终末,亦是他的终末。
平衡,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季岚能清晰地感觉到,构成这身铠甲、这份力量的那个名为“堂吉诃德”的梦,正被这股内生的衰亡,从根源处飞速瓦解、腐朽!
三息之内,由“骑士”、“魔神”、“怪物”三种矛盾概念构成的混合灵基便会彻底崩坏。届时,灰飞烟灭的,将不只是堂吉诃德,还有与她完全融合的……季岚。
斩断链接么?
那个念头像毒蛇般诱惑着他,只要松手,就能将这致命的诅咒,完全还给那个女孩。
他能活。
代价,是亲眼看她化为齑粉,然后自己再被那漠然的神明随手抹去。
季岚的眼前,闪过她为他格挡渊海之矛时,那决绝而灿烂的笑容。
“这才不愧是……我的公主啊……”
原来,她从未想过,要让他一个人去背负。
透过目镜,那双早已被疯狂与决意填满的石绿色瞳孔,竟在此刻,流露出一丝极致的温柔。
“傻瓜……”
他低声呢喃。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王座上的神明都为之错愕的决定。
他没有驱逐,没有压制。
而是敞开了自己的神魂,对着那股足以让神灵腐朽的衰亡洪流,发出了不容置疑的敕令:
“过来!”
轰!!!
仿佛找到了更完美的宿主,那恐怖的衰亡之力,悍然涌入季岚的四肢百骸!
他本就寿元燃尽,全靠娲皇之泥吊着最后一口生命精气。这最后一道堤坝,在衰亡黑潮的正面冲击下,瞬间崩解!
一种本不该属于他这种先天生灵的,名为“衰老”的酷刑,瞬间爬满他的每一寸神魂。
咔嚓……
他听见自己的骨骼在哀鸣,神魂的光泽如蒙尘的珍珠般迅速黯淡。那颗强健的心脏,跳动变得沉重而迟缓。皮肤失去光泽,如曝晒的土地般干瘪、龟裂。
一头乌发,自发根处,以无可挽回的决绝,化为灰白。
短短一息,季岚便从风华正茂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
但——
也就在这一刻,那身本已光芒黯淡、濒临破碎的神武铠甲,竟重新稳定。
鎏金光辉不再耀眼,变得陈旧,如同历经千百年风霜的古老圣像。漆黑的甲胄上,浮现出斑驳的锈迹与无法修复的裂痕。
这不再是象征幻想的完美之铠。
而是一具,真正属于骑士的,饱经沧桑的……残破战甲。
季岚的身体因衰老而佝偻。
但他的脊梁,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挺直。
他终于,彻底理解了。
堂吉诃德的伟大,不在于那身光鲜的铠甲,不在于那不切实际的梦想。
而在于,一个年迈的身躯,一把锈蚀的长枪,一匹瘦弱的病马。
却依旧,向整个世界的“不公”,发起永不终结的冲锋。
这,才是堂吉诃德。
这,就是此刻的,季岚!
“以衰老为食粮,以腐朽为……荣耀?”
王座之上,潮那双深渊般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巨大的惊奇与……一丝困惑。
“凡人,你让我看到了‘终末’的另一种形态。”
季岚缓缓抬头。
那张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庞上,那双石绿色的瞳孔,却亮得惊人。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那柄同样锈迹斑斑,枪尖却凝聚着不屈死志的长枪,对准了她。
他没有再冲锋。
而是迈开了,沉重的,属于老人的步伐。
一步。
虚空为之开裂。
又一步。
他脚下,那翻涌的衰亡黑潮,竟如臣子遇见君王般,敬畏地……为之退避!
他的步伐很慢,很蹒跚,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但每一步,都蕴含着一股连这片界海都无法承载的,名为“信念”的重量。
那是骑士,一生最后的旅途。
他佝偻着身躯,拖着锈蚀的战甲,在万物终结的怒涛中,走向那至高无上的神明王座。
最终,他停在了潮的面前。
举起了,那根承载着一个荒诞而伟大之梦的,骑士长枪。
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向前,刺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华丽的光效。
只有一声,轻微得宛若幻听的,仿佛绸缎被撕裂的声音。
那根锈蚀的长枪,毫无阻碍地,洞穿了界海之主那神明般的,不朽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