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4日中午,慵懒的阳光轻柔地洒在江城总督府衙的屋顶。
萧云骧等人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回到此地。
彭雪梅自回后院家属居住区。萧云骧和赵烈文径直踏入书房,将随身书籍一本本摆上书架,随后疲倦地坐在椅子上。
这时代的交通着实令人无奈。
从柴桑到江城,他们坐船整整花了五天。
此时长江已进入枯水期,船在江面上摇摇晃晃、缓缓前行,有些江段甚至得靠纤夫拉纤才能通过。
两人刚休息片刻,张知洞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房间。
他身形瘦小,身着一件西王府官吏常见的夹克,显得精神抖擞。
他恭敬地向萧云骧作揖道:“大王,长史听闻您回来了,请您到隔壁一趟,有要事相商。”
萧云骧知道,曾水源能自己决定的事,一向都会直接处理,他也乐见其成。
此番请自己过去,看来是真遇到难以抉择之事了。
于是,他站起身,转头问赵烈文:“惠甫,你是回去休息,还是一起去?”
赵烈文也站起身回道:“我跟大王去,看看究竟是何难事。”
三人向外走去。
原江城总督衙门和巡抚衙门本就连在一起,中间仅隔一道围墙。
因青庭前湖广总督官汶穷奢极欲,把总督衙门修建得极为宽阔宏大。
西军控制江城后,曾水源将西王府所有内政、社务都挪到巡抚衙门办公。
总督衙门则留作军事、情报条线人员办公所用,以及各首领人物的家属居住区,便于统一安保。
他还命人在两府中间的围墙上,开了个门洞,方便人员往来。
张知洞在前面带路,脚步轻快,看得出心情不错。
萧云骧跟在他身后,忍不住转头看了眼身旁的赵烈文,心中欣喜。
身边这两人,皆是年轻俊杰。
赵烈文今年二十三岁,中等身材,出生江南世家,自幼饱读诗书,言行举止温文尔雅。
然而,父亲在他年幼时离世,家道中落,科场又不顺,让他比同龄人,多了份沉稳从容。
而张知洞少年得志,十七岁便中举,颇有少年意气,行为举止更加直接热烈。
三人朝着府衙侧面的小门洞走去。
萧云骧一边走,一边问张知洞:“孝达,和你一起去培训的郭筠仙、刘孟容、李次青、王璞山呢?”
他说的是郭嵩焘、刘蓉和李元度这三位前甑涤生的幕僚,以及王鑫这位罗泽南弟子。
他们当时和张知洞一同去渝州军校培训,所以萧云骧有此一问。
张知洞回道:“大王,我们十天前就培训结业,来到了江城。”
“当时您正在赣省征战,曾长史问我们几人意愿,想不想在内政系统做事,我和李次青答应了。”
“因为我年龄太轻,曾长史让我留在他身边,协助处理公务。李次青则被派到湘省胡巡抚那边,任长德府知府。”
“而郭筠仙、刘孟容和王璞山,想等您回来,再做决定。”
萧云骧听罢,并不打算插手。
张知洞军事内政能力都不错,军事能力,则主要体现在战略布局和编练新军。
如原本时空中,1884年张知洞担任两广总督期间,提前筹备布局抗法战事,启用老将冯子材、黑旗军刘永福,取得镇南关大捷和临洮大捷。
甲午战争后,其编练的“自强军”成为新军典范。
鄂省新军第六镇,因大量吸纳思想开明的青年,后成为江城起义主力,直接导致了瞒青王朝的覆灭。
但相对于军事能力,其内政能力更为突出。
他是晚青洋务派的核心人物,主持创办了汉阳铁厂、大冶铁矿、湖北枪炮厂等近代化工业项目。
其中,汉阳铁厂是当时亚洲最大的钢铁联合企业,奠定了华夏近代重工业基础。
初期因技术欠缺、资金不足等而困难重重,但靠他坚韧的意志和务实的作风,终于得以竣工投产。
他倡导的“中体西用”思想,推动传统教育向现代化转型。
他开设广雅书院、两湖书院等新式学堂,并派遣大量留学生赴霓虹国学习,官费留学生数量占全国四分之一,培养了黄x、宋J仁等人才。
关键是他做官非常清廉。
经手的钱财以亿万计,却不括进私囊,甚至用个人俸禄充作公务费用,导致生活拮据,需典当度日。
这在同时代的封疆大吏中,简直凤毛麟角。特别是和与他齐名的李绍荃对比,更是云泥之别。
然而在这个位面,在如今名将如云的西军群体里,他的军事能力并不算突出。
反而他大力引进泰西技术、兴建实业的理念,与西王府高度契合,且再也不会如原时空一般,受青庭的掣肘。
让他到曾水源身边历练内政,更适合他的发展。
萧云骧又问:“令尊身体如何了?”
张知洞表情愉悦起来,“身体已明显好转,病情减轻了许多,现在正在渝州城,按大夫的叮嘱调养呢。”
萧云骧微笑问道:“要不要让令尊也出来做事?”
“他在黔省兴义府作知府时,民生治理、廉政表率以及兴办教育都做得不错,称得上‘勤政廉明,兴学育才’这八字评价了。”
此时,三人穿过两府之间的门洞,进入了巡抚衙门的花园。
当下秋意正浓,园中的树木已染上斑斓色彩,枫叶似火,银杏如金,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迷人光泽。
园中小径铺满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不远处,一汪清澈小池塘,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哗啦作响。
池塘边,一座古朴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红柱绿瓦,在秋日阳光下,显得格外宁静雅致。
张知洞听到萧云骧的问话,脚步略缓,思索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
“父亲还是以养病为主吧,他今年已是六十有五,且身子一向不好。”
“调养好身体,多陪我们几年,比什么都强。且他为官一辈子,能得到大王这八字评价,也算不枉辛劳了。”
萧云骧听后,便不再相劝。
毕竟张父身体确实不好,原本时空中,他明年就会去世,不能强人所难。
三人一边聊天,一边行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巡抚衙门,走进曾水源的办公房。
房间内,曾水源正背对着门,在书架上摆放着什么。
他身材高而偏瘦,肩背笔直如松,穿着一件利落的夹克。身上除了一块怀表,再无其他饰品。
他转身看见几人进来,浓密而平直的双眉微微上扬,露出笑容。
“阿骧,你来得正好。这段时间有几个洋人找上门来,说要和我们合作,我心里没底。”
“想起之前你和米国的柯尔特公司、西联电报公司,还有普鲁士的克虏伯公司谈过类似的合同。所以听到您回来,我就让孝达赶紧请您过来,给我把把关。”
萧云骧哈哈一笑,随意在房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什么公司和业务,能让兄长如此犹豫?”
曾水源从书架上翻出几份文件,递给萧云骧,顺势在他身边坐下。
张知洞给几人上了杯茶,和赵烈文一起,也坐在两人旁边。
萧云骧拿起第一份文件,只见抬头写着:《关于建造蓉渝铁路的投标计划书》,投标单位是:带嘤大西部铁路公司(Great western Railway),简称Gw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