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唐冥终于开口,他对李铁根说,“剩下的钱你留着。好好过日子。”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扶着林霜上了车,自己则坐上了车夫的位置,熟练地拿起了缰绳。
“驾。”
马车缓缓启动,平稳得几乎感觉不到震动。
李铁根抱着小豆子站在官道旁,对着那远去的马车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久久没有起身。
车厢里,林霜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移动的“新家”。
她摸了摸光滑的木壁,又试着将坐榻拉开拼成一张床,脸上是掩不住的好奇。
“你早就想好了?”她隔着车帘问外面赶车的男人。
外面传来唐冥平淡的声音:“走路太慢。”
林霜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躺在那张刚刚拼好的床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车顶那细密的木纹。车轮滚滚载着他们驶离了这座喧嚣的城池。
前路漫漫,不知归途。
林霜却觉得这或许是她经历过的最有趣的一次渡劫。
她闭上眼轻声说了一句。
“我们的新家还不错。”
马车行了三天。
没有目的地,只是顺着官道一路向南。
车厢不大却成了只属于两个人的小天地。唐冥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赶车,偶尔会掀开帘子递进来一个刚从路边摊买来的烤红薯,或是一捧洗干净的野果。
林霜则彻底把这里当成了家。她会整理被褥擦拭桌椅,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研究起了车厢里那些精巧的机关。李铁根的手艺确实好,每处细节都透着匠人的用心,就连车窗的卡扣都雕成了一片小小的竹叶。
这日午后,林霜正靠在软垫上看书,一本从云梦城书摊上随手买来的游记,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怎么了?”她问。
“前面有人拦路。”唐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林霜掀开车帘一角向前望去。
不远处的官道上横着一根粗大的原木,像一道简陋的关卡。原木旁或坐或站着七八个流里流气的汉子,个个手持棍棒面露不善。为首的是个独眼大汉,肩上扛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正一脸横肉地打量着他们这辆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马车。
典型的拦路劫财。
林霜放下车帘,眉毛都没动一下。这种场面她这几天跟着唐冥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只是有些好奇这一次他又准备怎么解决。
是讲道理还是算命?
残疾人显然没什么耐心,他拎着刀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用刀背“当当当”地敲了敲车壁。
“车里的人听着!”他粗声粗气地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一套说辞倒很是熟练。
车帘被掀开了,唐冥从车夫的位置上跳了下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残疾人,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歪瓜裂枣的手下,最后目光落在了那根横在路当中的原木上。
独眼龙见他下来脸上露出狞笑:“算你识相!看你这马车不错马也是好马,咱们兄弟也不多要一百两银子拿来就放你们过去!”
唐冥没理他,径直走到了那根原木前。
他蹲下身伸出手在那粗糙的树皮上摸了摸,又用指节敲了敲侧耳听了听声音。那神情不像是在看一个路障,倒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残疾人和他的手下们都看懵了。
“喂!你他娘的干什么呢?”残疾人有些不耐烦了。
唐冥站起身转头看着他,很认真地问:“这木头你们从哪砍的?”
残疾人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就……就后面山上。”
“嗯。”唐冥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可惜了。”
“可惜什么?”
“这棵是百年的铁桦木,木质坚韧纹理细密,是做船舵和车轴的上好材料。”唐冥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真切的惋惜,“就这么被你们砍了当拦路的木头,暴殄天物。”
残疾人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这人是来干嘛的?打劫现场跟他科普木头?
他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凑了上来压低声音道:“大哥别跟他废话,这小子看着邪门直接动手抢了就是!”
残疾人也反应了过来,他把砍刀往肩上一扛恶狠狠地说道:“少他娘的废话!老子不管什么花木铁木给钱!不给钱就把车和马都留下人可以滚了!”
他说着那只独眼又往车厢里瞟了一眼,目光里透着淫邪:“车里要是有小娘子嘿嘿也可以留下来陪兄弟们乐呵乐呵。”
他的话音刚落。
唐冥动了。
他没有冲向残疾人也没有拔刀,只是再次走到了那根原木前。
他伸出两根手指并拢如剑,在那根比人腰还粗的原木上轻轻一划。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就像用手指在豆腐上划过一样。
一道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线出现在了原木的表面。
微风吹过。
“咔嚓。”
一声轻响。
那根坚固无比需要七八个人才能抬动的巨大原木从那道细线处悄无声息地断成了两截。
切口平滑如镜能照出人影。
官道上死一般的寂静。
风声鸟声呼吸声全都消失了。
残疾人和他的手下们都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僵在了原地。他们脸上的表情从凶狠到错愕再到惊骇,最后凝固成了一种见了鬼的极致的恐惧。
残疾人手里的砍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看着那光滑如镜的切口,又看了看那个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男人,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神……神仙……”
他身后那群混混也跟着“噗通”“噗通”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连声求饶。
“神仙饶命!爷爷饶命啊!”
“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神仙爷爷,我们该死!我们该死!”
唐冥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他走回车边对着车厢里轻声说了一句:“路通了。”
然后他重新坐上车夫的位置拿起缰绳轻轻一抖。
“驾。”
马车再次启动,从那群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劫匪中间不急不缓地穿行而过。
直到马车的影子消失在官道的尽头,那群劫匪才敢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
残疾人看着那被一分为二的原木又摸了摸自己脖子,只觉得一阵冰凉当场两眼一翻吓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