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浸透了陈通渊的五脏六腑。
猛地打了个寒颤,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蜿蜒而上,直冲天灵盖。
因为他了解这个逆子,绝不可能会无的放矢的......
“陈通渊,你这是慌了呀?”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通渊,那抹笑淡得像雾,却藏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没有!”
陈通渊硬着头皮,两个字从牙缝中被挤出。
俨然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
“朱异,去将我的好三弟给带过来!”
陈宴弯了弯唇角,火把的光在他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吩咐道。
说着,抬起手来,指向了对面的陈故白。
少爷这是又想故技重施?...........朱异闻言,心中嘀咕一句,却并无半分迟疑,应道:“是。”
旋即,他径直领着老狱卒,来到了陈故白面前,解开了其身上的束缚。
宛如拖死狗一般,将陈故白拖到了自家少爷脚边。
“唔唔唔!”
他身上的铁链是解开了,但嘴上依旧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些声响,脸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故白,又是好些日子不见了啊!”
陈宴蹲下身子,淡然一笑,伸手取出他堵嘴的破布,玩味道。
“大...大哥....”
终于能说话的陈故白,大口喘着粗气,颤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尾音都带着哭腔,哪里还有半分曾经志得意满。
眸中只剩下恐惧。
“刚才本督与陈通渊的对话,你都听清了吗?”
陈宴微微倾身,目光像带着钩子,细细打量陈故白发白的脸、乱颤的睫毛,还有那双写满惊惶的眼睛。
“听...听清了....”
陈故白战战兢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回道。
能没听清吗?
他只是嘴被堵住了,耳朵却未被封,距离也不远.....
将这位大哥的可怖手段,听了个真切!
难怪那计划会失败,身边全是内鬼....
念及此处,陈故白余光瞥了眼陈泊峤,是一闪而过的怨毒!
“三弟啊,你知道扣在陈通渊头上的那些事,将会是怎样的下场吗?”
陈宴慢条斯理地抬手,指尖摩挲着自己的下颌,嘴角还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带着三分漫不经心,七分拿捏到位的熟稔。
“侵占民田,屠杀百姓,走私通敌,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抄家灭门的死罪!”
陈故白略作思索,战战兢兢地说道。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后背的衣袍已经被冷汗浸透。
贴在身上凉得刺骨,可额头上的汗还在不停地冒,顺着眉骨滴进眼眶。
涩意让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视线瞬间模糊。
再睁开时,只觉得陈宴那张含笑的脸像隔了层水雾,却愈发显得狰狞可怖。
无论他们的爹,究竟有没有做过那些,但帽子已经扣上去了,那就都是真的,而且这位大哥也定然会发难的!
“对咯!”
陈宴满意地点头,打了个响指,关切地笑问道:“三弟,你今年还没到十六吧?”
“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不甘心就这么被砍头吧?”
顿了顿,又一字一顿道:“你想活命吗?”
那语速不徐不疾,却是极具蛊惑性,宛如恶魔的低吟。
“想....想!”
陈故白脑补着被砍头时的痛苦与惨状,稍显犹豫后又很是坚定。
他不想死,他还没享够福呢!
旋即,匍匐在地上,祈求道:“还请大哥为小弟,指一条明路!”
“红叶。”
陈宴似笑非笑,轻声唤道。
“给。”
红叶心领神会,从腰间抽出一柄早已准备好的短刀,径直递了上去。
“三弟,来拿着!”
陈宴抓起陈故白的右手,将短刀塞进了布满细汗的掌心中,笑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你也是杀过不少人的.....”
“想必对这玩意儿如何使用,应该不陌生吧?”
“捅心口,割脖子,都可以.....”
言语之中,满是意味深长。
别看陈辞旧、陈故白这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实则常以杀人为乐,不少侍女在触怒他俩后,会被活生生的打死砍死.....
说到此处,陈宴不由地想起了,曾经的某个新闻,一女护士连捅三十六刀,刀刀避开要害,最后男友只是轻伤。
不过这小子,应该是没这种技术的.....
“大...大哥,你这是何意?”
陈故白的右手在发抖,神色复杂地望着陈宴,问道。
冷汗还在不停地冒,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在尾椎骨处积成一小片冰凉。
他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故白,你是个聪明人,真不知道本督是什么意思吗?”
陈宴的笑意更深了些,那目光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带着玩味的兴致,细细打量着好弟弟的每一丝慌乱。
他收回手,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描淡写,“今日,你们俩只有一个人,能继续活下去.....”
说罢,站起了身,给这父子二人留足了空间。
陈通渊闻言,气血冲上喉头,他咳得撕心裂肺,却仍不肯停歇,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和恨意:“孽障,你当我的故白,是樊以杭那个冷血的畜生吗?”
“别痴心妄想了!”
“故白绝不可能上你的当!”
言语之中,满是无与伦比的自信与对陈故白的笃定。
他寄予厚望的儿子,怎么可能与樊以杭是一种货色?
但陈故白的反应,却出乎了陈通渊的预料,姿态放得极低,问道:“大哥,只要我动了手,你真的会放过我吗?”
“真的会保我一命吗?”
说着,右手渐渐握紧了掌心的短刀。
“那是当然!”
陈宴颔首,斩钉截铁道:“本督只诛罪首!”
“方才陈通渊求死,本督得让他求仁得仁!”
陈通渊闻言,顿时有些慌了神,急忙朝陈故白,喊道:“故白,别相信陈宴的鬼话!”
“你纵使杀了为父,他也不可能放过你的!”
“想想你表兄樊以杭的下场!”
樊那小畜生能亲手弑父弑母,多半就是因为陈宴跟他许诺了什么.....
但结果是什么呢?
被送到了秋官府,让大司寇处以了极刑!
“大哥,我知道你是想让爹,死在我的手上,免去弑父之名.....”
陈故白深以为然,出现了摇摆,斟酌再三后,才开口道:“但我要你对天发誓,一定会放过我!”
“好。”
陈宴毫不犹豫,果断至极地举起了右手,掐着三根手指,朗声道:“皇天在上,我陈宴在此起誓.....”
“陈通渊死后,曾经所有的恩怨,与陈故白一笔勾销,我陈宴绝不会伤他的性命,保他荣华富贵!”
“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他....他竟真的发誓了?!”陈通渊猛地一怔,诧异道。
脊背的寒意越来越重,像有无数条毒蛇在皮下蠕动。
陈通渊怎么也没想到,陈宴为了让他去死,甚至不惜发下这种毒誓?!
“爹,孩儿是真的想活下去.....”
陈故白握着短刀,眼眶发红,朝陈通渊靠近,“只能对不住您了!”
“日后定勤去替您扫墓,香火供奉不断.....”
陈通渊却是挺起了胸膛,厉声道:“故白,来,往这里捅....”
“但你真的下得了这个手吗?”
“我....”陈故白见状,陷入了犹豫,刚做好的心理建设,也开始崩塌。
就在父子二人陷入拉锯之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疯冲进来,破烂的衣裙上沾着泥污与暗红的斑迹,裸露的胳膊上满是抓挠的血痕。
她双眼翻白,嘴角淌着涎水,嘴里胡乱喊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像一头脱缰的疯牛,直冲冲扑向了陈通渊。
“啊!”
她死死抓住了陈通渊的衣襟。
猛地抬起头,那双混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清明,随即又被癫狂吞噬。
不等陈通渊挣脱,她便像条饿狼般猛地探身,张开嘴死死咬住了他的脖颈!
“爹!”陈故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绾一,你在做什么?”
陈通渊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挣扎的同时,看清了女人的脸.....
是他的妻子,儿子的母亲,孟绾一!
只是那牙齿尖利如刀,带着疯魔的狠劲,狠狠嵌进皮肉里。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血管被撕裂的剧痛,温热的血顺着脖颈往下淌,浸湿了衣襟。
“是血,是人肉,好吃!”
孟绾一咬得极死,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满足声,像是在撕咬什么珍馐。
剧痛与窒息感同时袭来,陈通渊的眼前开始发黑。
“啊!”
陈通渊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只觉一阵透心凉。
只见陈泊峤抓着陈故白的手,径直将短刀没入了陈通渊的胸口中。
“故白,你....”
“不是我!”
“不是我!”
“是陈泊峤抓着我的!”
猝不及防的陈故白,赶紧松开染血的短刀,慌乱解释道。
陈通渊的气息渐渐微弱,双手无力地垂下,铁镣在地上发出最后一阵轻响。
自恃国公尊位,胸无半策堪凭。偏将嫡子作仇雠,日夜机关暗斗。
昨日罗织罪由,今朝祸起檐头。娇养劣儿如虎,终衔利刃相迎。
荒阶血溅月三更,因果原来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