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和皮肉烧焦的气味,令人作呕。
村口那个总乐呵呵塞给他糖吃的胖老头王叔,半边身子都烂了,倒在血泊里,眼睛死死瞪着灰蒙蒙的天。
隔壁那个嘴碎心热的李婶子,胸口杵着半截断矛,脸上凝固着无法相信的惊恐。
还有几个脸熟却叫不上名字的半大小子,平日里调皮捣蛋,此刻也悄无声息地躺在泥地里,身体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们似乎都还吊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朝着张俊的方向伸出手,无助又绝望。
“俊小子……救命……”
“你不是厉害吗……快动手啊!看着我们死啊!”
哭喊,惨叫,临死前的哀嚎,尖锐刺耳,狠狠扎进张俊的耳膜,搅得他心头火起,一股狂暴的杀意不受控制地往上猛窜。
体内的纯阳气劲瞬间沸腾,汹涌澎湃,几乎要立刻破体而出,将造成这一切惨剧的无形存在轰成齑粉!
可念头刚起,他就清楚地感觉到,这股力量太过狂猛炽烈,一旦彻底放纵,第一个烧成灰的就是他自己!
周围这些奄奄一息的乡亲,更不可能承受住这纯阳之气的半分余威,瞬间就会化为飞灰!
救,还是不救?
怎么救?
“操!”张俊低吼,双拳攥得死紧,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脆响,手臂上青筋虬结暴起。
眼眶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挣扎而一片赤红。
这算什么狗屁考验!
另一边,林雪眼前的景象同样骤变。
她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望不到边际的破烂帐篷里。
浓重的药草味、血腥气、还有皮肉腐烂的恶臭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熏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满地都是痛苦呻吟的伤患,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有的断手断脚,伤口流脓溃烂;有的身上布满奇形怪状、颜色诡异的毒疮恶疾,许多病症甚至在她刚得到的医门传承里都只是寥寥数语带过的绝症、怪病,触目惊心。
哀嚎,咳嗽,绝望的呜咽,汇成一片沉重混乱的声浪,冲击着她的耳膜,让人心烦意乱,难以集中精神。
她下意识想调动玄阴内劲去探查施救。
可病人实在太多,病症千奇百怪,复杂到极点。每诊断一个,尝试施救一次,都费尽心神,内劲消耗极大。
她的力量,在这片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前,渺小得可笑。
好不容易,她集中全部心神,指尖流转精纯内劲,用一种传承中极其精妙复杂的手法,勉强稳住了一个角落里气息奄奄、眼看就要断气的枯瘦老头的性命。
那老头刚缓过一口气,费力地喘匀了气,一双浑浊的老眼却骨碌碌转了一下。
趁着林雪微侧身准备查看下一个病人的空档,那只皮包骨头的枯瘦手掌竟如毒蛇般闪电探出,一把抓向她腰间挂着的针囊药袋!
动作突兀,一股冰冷的恶意瞬间冻结了她的心,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她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内劲,险些因此失控!
就在这时,掌心紧握的阴阳玉佩,属于她的那一半冰蓝晶石,沁出一点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洌的凉意。
这凉意如山巅清泉,顺着经脉悄然流入心田,强行压下了那翻腾的情绪。
“守住本心……医者仁心,非为回报……”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她意识深处响起,古老,疲惫。
张俊那边,被那两难境地逼得快要发疯。
眼睁睁看着熟悉的人受难却束手无策,他想咆哮,想砸烂这鬼地方!
胸口玉佩那一半传来持续的温热,像有只沉稳的手按住了他狂跳的心脏,让他稍微冷静了些许。
“力量……守护……非毁灭……掌控……驾驭……”那个苍老疲惫的声音又来了,带着点引导的意味。
张俊狠狠咬牙,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那些惨状哀求。
体内的纯阳气劲依旧汹涌,但他不再任其冲撞。
他开始尝试,极其艰难费力的,引导、凝聚、压缩这股力量,如同走在悬崖边缘,小心翼翼寻找那条微妙的界限——既能发挥威力救人,又不至于力量失控将一切焚毁。
这个过程,比跟周乾死磕还要累上千百倍!精神高度集中,心神几乎被榨干!
幻境并未停止,反而不停变幻,一次比一次残酷,直指人心最脆弱的角落。
一会儿是拿他最在意的人逼迫他做选择,一会儿又是牺牲少数救多数的残酷局面,或者逼他动用伤己伤人的禁忌手段。
每次抉择,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
林雪那边也好不到哪去。
遇到的病人越来越怪,病情越来越复杂,人心也越来越险恶。
伪装骗药的,嫉妒使坏的,甚至有被她救活反咬一口污蔑她的。
每一次应对,都让她对“医”这个字的理解,在痛苦挣扎中加深,也愈发沉重。
救与不救,如何救,似乎超越了单纯的医术,触及到了更深的层面。
两人都觉得自己快要扛不住了,精神疲惫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手中玉佩总会适时传来一丝对方微弱却清晰的气息,或温热,或清凉。
像在无声地说,撑住,你不是一个人。
在这种反复折磨中,张俊那股横冲直撞的莽劲儿,不知不觉收敛了。他开始学着更精细的控制力量,寻找最有效、最稳妥的方式。暴躁少了,多了些沉甸甸的担当。
林雪依旧清冷,但面对丑陋人心和无尽病痛时,那点本能的厌恶疏离,慢慢被更复杂、更悲悯、也更坚韧的情绪取代。指尖流转的寒气,似乎也多了几分韧性和生机。
就在他们精神几乎绷断的刹那。
一个听不出男女、声音黏糊糊透着奇异诱惑力的意念,悄无声息钻进他们疲惫的脑海。
“看看你救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那声音对着林雪嗤笑,“人心烂透了,不值得救!医术再高有什么用?不如加入吾等,掌控他们生死轮回,让他们像狗一样跪在你脚下,岂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