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云生离开的第十年。
云生的友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望他。
云辰、陈阳、陆明、剑一、李淳剑、马天宏、黄老板……
他们轮流前来,在花田边坐上一两日,说说近况。
“少主要是还在,肯定又要抓把蜜饯追着问后续。”
马天宏对着空荡荡的雪原笑了笑。
花田在月璃的照料下渐渐扩大,从最初的一朵,变成了一小片,最终蔓延成雪地中唯一的鲜红。
第三十年,来的人开始少了。
陈阳在无极圣道中再续前路,闭关依旧,但是每年都会托人捎来一壶酒。
陆明和杨钧忙于清平道,那一日在花田边站了一整夜。
李淳剑和剑一云游四方,在临走下留下自己的笛子和唢呐。
第五十年,花田已经很大了。
黄老板最后一次来时,也已经突破了圣人。
他慢慢放下两盒新做的糕点。
“云少……”
他在雪地里坐了很久,起身时拍了拍膝盖上的雪,再没回头。
第八十年,花田开始出现零星的空缺。
马天宏带着年幼的马思生来过一次,指着花田说。
“这里睡着一位很重要的人。”
小孩子懵懂地点点头,伸手想去摘花,被马天宏轻轻按住。
第一百年,花田依旧鲜红,但来看它的人已经不多了。
云辰遣人送来一车滋养花田的灵土。
这一年,远方的天际出现了一道裂隙。
浓郁的混沌气息从裂隙中涌出,弥漫了小半个天空。
月璃站在花田边仰头望着,忽然提起剑。
“我要去那里。”
姜璃月默默走到她身边。
“那里的气息。”
月璃轻声说。
“很像云公子。也许能找到让他回来的方法。”
这是这几十年来,月璃第一次主动提起离开。
第一百二十年,月璃和姜璃月第一次从新世界回来。
月璃的衣袖破了,脸上带着伤,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一边给花田浇水,一边说。
“那里很危险,但混沌气息很浓。”
“老爷子他们也去了,说那里可能是某个远古世界的碎片。”
姜璃月安静地修剪着花枝,只在月璃停顿时补充一句。
“长镜伯父他们也都前往了那儿……”
她们只待了三天,又匆匆离去。
第一百五十年,花田有些地方开始枯萎。
月璃这次是一个人回来的。
她瘦了些,但动作依然利落。
“璃月姐姐在那边发现了很重要的东西,暂时脱不开身。”
她仔细地补种枯萎的花苗。
“新世界比想象中大得多,长镜伯伯在那里建了个临时驻地。”
“云大长老已经证道成帝了。”
她住了半个月,每天都对着花田说话,像是要把所有见闻都说给谁听。
第二百年的春天,花田已经不如从前茂盛。
月璃这次隔了五十年才回来。
她风尘仆仆,腰间多了一柄古朴的短刀。
“抱歉,回来晚了。”
她轻抚着有些稀疏的花瓣。
“新世界深处发现了古老的遗迹,大家都在那里寻找机缘。”
“萧锦他们都去了,雨辞在那里顿悟,闭关了三十年。”
她只待了七天。
临走时,在花田中央埋下了一颗从新世界带回来的种子。
第二百八十年,那颗种子始终没有发芽。
花田荒芜了大半,只有最中心的一小片还顽强地开着花。
月璃已经一百年没有回来了。
只有姜璃月偶尔会突然出现,默默地照料几天花田,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有人问起月璃,她只淡淡答。
“在深处,寻一个答案。”
第三百五十年,花田几乎全部枯萎了。
最后几朵红花在风雪中瑟瑟发抖,颜色也暗淡了许多。
这一年,再没有人来过。
雪静静地下着,覆盖了曾经热闹的小屋,覆盖了花田的轮廓,也覆盖了所有来时的脚印。
直到某个黄昏,两个白衣男子如幽灵般出现在雪原上。
走在前面的男子面容冷峻。
跟在他身后的男子眼上蒙着白绷带,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们在枯萎的花田前停下脚步。
蒙眼男子轻轻嗅了嗅空气。
“就是这里了,和你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冷峻男子沉默地看着那几朵将谢未谢的红花,许久,缓缓伸出了手。
来者正是先知和云长生。
云长生声音平静。
“开始吧。”
“你啊,还是那么着急。”
先知无奈地一笑,随后两人各站一边,取出半截沾有混沌气的经书落在小花之上。
先知指尖轻触那半截经书,混沌气如墨滴入水般晕开,缠绕上那几近凋零的花瓣。
他的声音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
“混沌之寂,非消亡,而是万法归源,重蓄生机。”
“犹如种子深埋,看似沉寂,实则在暗处酝酿破土之力。”
他转向那片枯萎的花田,蒙眼的白绸无风自动。
“混沌初开时,阴阳未判,清浊未分。”
“所谓毁灭,不过是形态的转换,所谓消亡,不过是本质的回归。”
“你当年散作混沌,并非终结,而是回归到了最本初的存在状态。”
云长生静立一旁,冷峻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波动。
先知继续道,声音渐沉。
“混沌气之所以能滋养万物,正因它蕴含无限可能。”
“你的意识从未消散,只是化作了这万千可能中的一种。如今时机已至……”
他双手结印,经书上的混沌气骤然明亮,如星河倒卷。
“所谓生死,不过表象。”
“真正的本质,永在混沌中流转。”
“云生……”
先知的声音陡然清晰,字字如钟:
“梦该醒了。”
最后一字落下,经书上的混沌气轰然散开,如春雨般洒落整片花田。
那几朵将谢的红花突然停止了颤抖,花瓣上的黯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焕发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鲜艳的光泽。
雪花仍在飘落,却仿佛有了生命般,绕着花田翩跹起舞。
做完这一切,两截经书上的混沌气也都消散了。
云长生看向先知,询问。
“他多久能醒。”
先知无奈地摊手。
“不知道,可能是一天,一年?也有可能是十年,百年,千年。”
“又或者是……”
“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