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终究是妖族疆域,不可久留。
云长镜运转大神通,将这片承载着云生最后气息的雪原整个割裂,禁锢后搬回了云州。
那孩子向来恋家,总该让他落叶归根。
所有人都回来了,唯独不见那个温润的少年。
月璃满心欢喜地在门前等候,等来的却是这个令人心碎的噩耗。
她怔怔地望着那片风雪,目光空洞。
寒风呼啸,雪花落在肩头,她却感觉不到冷,只有刺骨的凄凉。
所有人都回来了,但唯独那个温柔的少年不在了。
月璃满心欢喜地在门口等待,却得到这样的一个噩耗。
她目光空洞地看着那片风雪,怔怔出神。
风雪呼啸,落在她的身上,她不觉寒冷,只感无比的凄凉。
“为什么……”
她喃喃自语、
“明明说好要一起看桃花盛开,一起游历古道,一起……”
往昔与云生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翻涌。
那个坏蛋,在自己最黑暗的时刻救了自己。
自己都已经决定了这辈子就跟着那个坏人。
哪怕是打自己骂自己,自己也不会离开。
明明他也答应过,一辈子都不弄丢自己。
明明一切都已经答应好了,但最后……
“坏人……坏人……”
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她泣不成声。
姜璃月本想安慰妹妹,却发现自己同样被巨大的悲伤淹没。
刚开口,泪水就先一步涌出。
两姐妹就这样静静伫立在风雪中,茫然地望着这片永不停歇的雪幕,一站就是数月。
冥冥中仿佛有股力量在守护着她们,风雪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她们的身周,将寒意悄然带走。
某一天,月璃不再呆立。
她在这片风雪世界里建起小屋,定居下来。
后来,开始在那片云生消失的雪原上种花。
日复一日,用手刨开冻土,小心翼翼地埋下种子,再用灵力小心温养。
姜璃月则在离她不远处静坐修行,剑气比以往更冷,更寂。
她闭着眼,仿佛隔绝了外界,唯有在月璃累极睡去时,才会悄然起身,为她披上外袍,带回屋内休息。
然后静静地看着那片毫无生机的雪地。
种子埋下,毫无动静。
过了几日,嫩芽刚冒头,便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冻毙,化为枯黑。
月璃默默清理掉死去的幼苗,重新埋下新的种子。
一次又一次,雪原依旧苍白。
姜璃月偶尔会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
“这里长不出东西。”
月璃只是摇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轻声说。
“云公子喜欢美好的东西,这里太荒凉了,他一个人会孤单。”
“我想让这里暖和一点,漂亮一点。”
姜璃月沉默,不再劝阻,只是在她灵力耗尽时,会渡过去一丝精纯的灵气。
第二年,这儿只有着风雪,而没有其他的季节。
月璃照例去查看她昨日刚埋下的一批花种。
依旧是那片死寂的冻土。
她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拂开一层薄雪。
然后,她的动作停住了。
在那一片苍白与灰褐之间,一点极其微弱的绿意,颤巍巍地顶开了坚硬的土壳。
几天后,那点绿意舒展开两片稚嫩的叶片,中间探出一个极小的红色花苞。
又过了些时日,花苞绽放了。
那是一朵在凛冽寒风中微微颤动的、不知名的小红花,颜色鲜艳,在这无边无际的银白世界里,像一个温柔的奇迹。
月璃看着那朵花,看了很久很久,然后缓缓伸出手,极轻极轻地碰了碰那娇嫩的花瓣,泪水无声滑落,嘴角却向上弯起。
“云公子,是你回来看望我了吗。”
在寒天雪地里种花,本是无望之举,是违背常理的痴念。
但爱可以。
因为爱本身,就是这世间最不讲道理,最能创造奇迹的力量。
月璃继续照料着小花。
第三年。
那朵小红花依旧顽强地活着,在冰雪环绕中,成了这片雪原唯一鲜明的色彩。
萧锦来了,带着江月诗和小五。
他身姿挺拔,面容沉稳,对着那朵小花,一板一眼道。
“舅舅,中州近来安稳,各地都在休养生息。”
“南州几地政务,有几位老师相助,仙朝也在大力扶持,发展速度,人们安居乐业,一切都欣欣向荣。”
江月诗轻轻放下一碟精致的点心,小五则红着眼眶,笨拙地摆上几个亲手雕的小木偶。
萧锦站了半晌,最后深深一揖,带着两人离去。
接着是萧玄,他身后跟着敖漓,林风和赤麟。
这个平日里狡黠的少年,此刻安静得像个孩子。
他蹲在花前,声音很轻,露出微笑。
“舅舅,我前些日子探了处上古秘境,得了件不错的护身法宝,留给欢欢正合适。”
“重瞳的修行也从未落下,你曾经给我的典籍早已经研究透彻,我还完善了许多法术神通在上。”
“您的教诲我从未忘记,还有……”
他顿了顿,脸上想挤出点笑,却比哭还难看。
“您以前总说我毛毛躁躁,我现在行事已经很谨慎了。”
“还有,我……”
这个平日里谈笑风生的少年,在舅舅之下前却腼腆地像个孩子,有时候还会结巴地说不出话来。
那含泪的眼眸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待了一会儿,默默离开。
又是数月。
小凡巨大的身影出现在雪原上,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惊扰了什么。
他蹲在小花前。瓮声瓮气地开口。
“不好意思啊,舅舅,这次又只有我一个人来了……”
“欢欢她说您肯定是被困在哪个地方了,要炼出起死回生的丹药,把您救回来……”
“她把自己关在丹房里,已经……”
高大的汉子说到这里,用手指数了数。
“已经两年多了。”
“这段时间,大家都已经在过自己的生活了,我也去见了大哥他们。”
“他们也过着很好,然后……然后……”
说着,他抬起粗壮的手臂用力抹了把脸,留下几道水痕。
他陪那朵小花待了几天,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坐着。
然后起身,对着虚空重重磕了三个头,步履沉重地离开。
又是数月。
徐良、云海镜和云武一同前来。
三人皆是沉默。
只是在花前静立了数日,如同三尊覆雪的雕像。
离开时,徐良回头望了许久,云海镜拍了拍他的肩膀,三人身影消失在天际。
后来。
陈野来了,带着一身风尘。
他看着那朵花,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站在花前,站了一个多月。
“别凉着了……”
哪怕是月璃的声音也充耳未闻。
直到月璃说了那句。
“他不会想要见到你这副悲伤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陈野才回过神,随后他缓缓跪下,郑重地、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额头抵在冰冷的雪地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起身离去。
最后来的是苏念。
她穿着素白的衣裙,在花前坐下。
“雨辞姐姐闭关很久了……不然今日她也会一同前来。”
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衣带。
“她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强,如果当时她能再厉害一点,舅舅您就不会……”
“她又把自己逼得很紧。”
“萧锦大哥现在越来越有家主的样子了,处理南州五洲事务也绰绰有余。”
“璃月姐姐和月璃姐姐……她们看起来还好,但我知道……”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说着每个人的近况,说着生活中的细微琐事,仿佛那个温柔聆听的人还在。
直到天色渐暗,她才停下来,望着那朵在暮色中依然醒目的小红花,轻轻擦了擦眼角。
“舅舅……”
她声音微不可闻。
“我们……都很想你。”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朵花,转身走入渐浓的夜色里。
雪,依旧静静地下着,覆盖了来时的脚印。
雪,似某个人的温柔臂弯拥抱着那朵孤独而顽强的小红花。
以及这片土地上,所有未尽的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