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桓从噩梦中挣扎着惊醒。他猛地睁眼,呼吸急促,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床榻边缘。空气中残留着淡淡木香,他警觉地环顾四周,观察着自己所躺在的一间房间。
这是一间陌生的房间——陈设朴实,却每一处细节皆透着贵气:雕花的床柱、暗纹的书案,甚至墙角的几盏烛台,也是紫檀制成。而家具的主材,竟都是金丝楠木。
辰桓心中一凛。
这种木材,是中州特有的。即使在南禺,富贵人家也只能得其一两件。而眼前这间客房,竟几乎全以金丝楠为材。这里是谁的地盘?又是何人,连客房也奢至如此?
他脑后仍隐隐作痛。思绪回笼,他想起了什么:中州的边境……被偷袭……昏迷……
“我被俘了?”他眉头紧锁。
辰桓小心地掀开被褥,步履沉重地起身,悄悄推开门扉。他的举动逃不过守在房门外的守卫。他们斜眼注意到打开门的辰桓,立刻挡在辰桓面前。
辰桓也立刻后退了几步,并同时抽出了符咒,“你们…是妖?!”定神后,辰桓才注意到守卫两颊旁的尖耳。
两名守卫皱眉看了他一眼,并未出手。片刻后,其中一人淡声开口道:“我们的王要见你。跟我们走吧。”
辰桓皱眉,“你们的王?是妖王嘛?他为什么要见我?”
他们并没有杀意,辰桓却不敢放松。他握紧手中的符咒,暗自戒备,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
辰桓随着守卫们穿过连廊,越过深潭,一路行至一座恢弘宫殿。
楠木梁柱如巨兽盘踞,气势恢宏却无半点尘垢。地面光洁如镜,照出脚步虚实。殿中飘着安息香的香气,那是象征王权与安抚心神的贵物。而大殿尽头的玉座之上,摆着一把镶金的黄檀木塌椅。
木塌上侧卧着一妖。他半闭着眼眸,似在小憩。他身旁,两只身形娇小的妖仆,手执白羽长扇,一左一右静立,无声地为其扇风。羽扇挥动间带起清凉微风,也驱散了殿中的香雾,使王座之上更显尊贵孤高。
等辰桓走近,那妖才开口,“欢迎。”他缓缓睁开眼,并坐起身子。此妖眉目深邃,鬓角微霜,但气若幽兰,还有些似曾相识。
辰桓皱眉,“你便是妖王?”他顿了顿,“我们……是否见过?”
妖王浅笑,“的确见过。”
“何时?”辰桓思索着,但就是想不起。
“你与另两人一起穿过中州边境的路上。”妖王挑着眉,给了些提示。
辰桓猛然惊醒,“你是那时!但他……”他不可置信的望着木塌上的妖王,“你那时为何隐瞒身份?”
“只是不想吓着你们。”妖王目光略微黯淡,“也想…见见她。”最后那句话,他说的很轻很慢。
辰桓不解,“你作为妖王,理应将那时的我们赶出去,你却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妖王抬眼,淡淡道:“你们只不过是借道,没有威胁。本王何故要赶你们。”
这个妖王看似没有恶意,那么是不是可以问问?辰桓在思考了许久后,忽而跪下身子,向妖王行礼道:“是邹某失礼,还未叩见妖王。还请妖王赎罪。”
妖王摆了摆手,“起身吧。本王知你来此的目的。本王也会尽力帮你,毕竟…你们都是她的子孙……”妖王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腰间的一块墨玉。
辰桓站起身,看向妖王,“您知道我真正的来意?”
“是为了你们的返祖者吧。”妖王微微笑着回道:“她,如今是你的妹妹?”
辰桓松了口气,妖王知晓这些,也就不用他多说了。
“没错。”青年叹了口气,“那您一定知晓……返祖者的诅咒。”
妖王垂眼看向腰间的那块玉石,“你们邹氏的事,本王一直都知道。”
妖王的回答,让辰桓震惊。一直都知道?那他与邹氏的渊源到底是……
妖王语气未变,继续说道:“本王,有一法,可以救她。”
话音落下,辰桓眼中闪出光芒,立刻再次跪地叩首:“请妖王赐教!”
妖王注视着玉座下跪着的青年,平静的开口道:“返祖者失去理智,终究是因为身心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妖力。身为人,却背负妖力。心为人,却被当作妖。身心皆疲,孤立无援,才失去了活着的希望。”
“失去活着的希望……”辰桓低喃着重复道:“所以小五也会……”说到这,辰桓不敢再想下去。
“要救她,”妖王停顿了下,“便是要她重新‘活’着。本王的法,是让她回到妖的身份。如此,她的力量不会再撕裂她的身心,她也不会再被视作异类。身心不再困苦,那就有救了。”
辰桓睁大了眼,“回到妖的身份?要怎么做?”
妖王凝视着辰桓的眼睛,轻声道:“若你愿意,中州可以接纳她。”
“要让小五住在中州?”辰桓低下头,心绪翻涌。这不就是让小五离开恋云阁吗?离开熟悉的家,离开哥哥们,与妖共处……
看出辰桓的犹豫,妖王再次开口道:“这的确有些难以抉择。但她若留在鹊山,就只有死局。而在中州,死局可解。本王可以向你保证,在中州,她不会受到任何危险。”
辰桓依旧皱着眉。倘若小五在中州真的能够避免那样的命运,即使是要和她分离,那也……
青年低下头,“我明白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辰桓的回答并没有让妖王的脸上表现出任何的变化。他一直都很平静,就如同看透了辰桓一般。他会接受这个提议的。因为除了这样,返祖者的命运会和她一样,在恨意中结束。
如果可以,本王当年也许应该阻止她的。但是…妖王缓缓闭上眼。我没有那么做,因为我希望她能自己选择自己的未来。
即便是这样的结果,即便深陷诅咒的漩涡,鹊云,你其实并不后悔,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