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姒今朝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
唇边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一抬眸,朝敖九州使了个眼色。
敖九州立刻会意,叫嚷要去买壶酒,说着就一头钻进了旁边的酒馆。
姒今朝三人在原地等,那小尾巴就就猫在巷子里偷偷瞄着,纠结要不要上前,却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一杆刀就这么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喂,谁你都敢跟,不要命了?”
敖九州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幽绿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折射出冷光。
语气不带丝毫笑意。
紧接着,他就认出了眼前的家伙。
脖子伸到巷外,喊:“朝妹!快来看!是那只半妖诶!”
姒今朝三人踱着步,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哦?他不在交易行,跟着我们做什么?”
月下,这只半妖一身白,恍若浑身都笼着光。
雪白的狼耳、雪白的狼尾都可怜地耷拉着。
身上仍穿着在笼子里那身素白单薄的圆领袍,此刻赤脚踩在地上,一双白皙的脚已经染了不少泥污。
脸上也蹭了灰。
脏兮兮的。
“我、我......我不想被卖掉,也不想当谁的禁脔。”
所以他才趁乱逃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求助谁,但是,从这些人在拍卖行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们应该是好人。
他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姒今朝,其中满是希冀。
见她迟迟不开口,情急之下,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
“求您救我!我如果被抓回去,一定会被打死的!求求您!”
如果只是被打死那么简单,他也就不怕了。
拍卖行有的是叫人生不如死的手段。
被抓回去将面对的是什么,他想到都会浑身发抖。
他哀切地膝行两步,要去姒今朝的衣摆,但被她退后躲开。
“求求您了!我会、我会做饭,我还可以干活,只要您救我,我愿意为您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他重重将头磕下去,才第一下,就已经见了血。
“哎!哎!干什么?道德绑架呀!”
敖九州要上去拦,但被姒今朝抬手止住,眼神立马变得狐疑:
“真要救他呀?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姒今朝没理他,问那半妖:“只要救你,就给我当牛做马?”
此话一出,她肩膀上的小纸人登时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姒今朝侧眸,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以示安抚。
半妖则是一喜,立马应到:“对!除了卖身,您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敖九州眼睛一瞪,笑骂:“卖身?你想得倒美。”
姒今朝也扯开笑:“卖身就不必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
半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没有名字吗?”
“请恩人赐名!”
姒今朝沉吟片刻,道:“那你就叫七日吧。”
半妖不懂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含义,也还是欣然接受。
再次磕头:
“七日谢恩人赐名!”
见姒今朝准备要带着他,虞长安便上前搀扶了他起来。
“秋日夜凉,你穿得单薄,在下看你我身形相仿,倘若你不介意......”
虞长安总是温和的。
说着夜里凉,就借了一身自己的衣裳给他,让他换上。
他比虞长安要纤瘦一些,刚好可以将尾巴藏在衣裳里。
头上也被压了一顶帷帽,遮住耳朵,和他那张过分美貌的脸。
其实另外三人都没太理解,为什么姒今朝要留这么一个累赘在身边。
但无论如何,她这么做,总有她的道理。
于是一行四人,又加了一个七日,变做一行五人。
接下来便是要找子母神教的老巢。
姒今朝已经有了主意。
诚然,借虞长安之手去打听情报,也能找到,可总需要一些时间。
她的时间应再宝贵一点。
她想到,子母神教还有一群小喽啰,正在酒馆里喝酒喝得开怀,对拍卖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或许,可以从他们入手。
两个方案:
第一种,简单粗暴些,就是打一打杀一杀,留几个下来拷问,问出子母神教老巢的具体位置。
但是一般这种邪修帮派,总是会有一些独门的障眼法、秘术什么,用来隐匿巢穴。稍不留意,可能从人门口走八百个来回,都不带能找着的。
万一他们这些教徒再与总教有个什么神魂上的联系,杀了他们,打草惊蛇,等他们过去时,看到人去楼空,不就傻眼了吗。
第二种,身为子母神教教徒,他们自己总是要回去的。
如果能混在队伍里,跟他们一起回去......
两相比对,姒今朝果断选择了后者。
打定主意之后,姒今朝重新启动了一次易容法器,又给自己换了个形象。
这次是个矮小瘦弱的小姑娘,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麻衣,一张小脸儿蜡黄,头发也毛毛躁躁的,一看就是个命苦的。
姒今朝特意压制了修为,从敖九州手里,“借”了那领头邪修的乾坤袋一用,然后将纸人塞进袖子,搓了两把脸。
手再放下来时,她脸上的神色完全变了。
那种弱小、可怜、彷徨、无助,简直入木三分。
“怎么样,像吧?”
“像。”
虞长安三人给出一致肯定。
七日则显得有点慌慌张张,一双水润的眼睛里写满震惊和无措。
这这这、这就变了?
那么大一只,变这么小一只?
性别、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姒今朝促狭一笑:“不错,有眼光。等我消息。”
说完,便潇洒地一甩辫子,朝着那群邪修所在的酒馆去了。
起初时是走着,快到门前就变成了跑,脚步开始踉跄,气息变得紊乱,像一只受惊后慌不择路的小兽,上气不接下气地一头扎进了酒馆。
诸多不太友善的目光汇聚过来,她仿佛被吓到,瑟缩一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请、请问,子母神教的人在吗?”
一群酒喝得半醉的教徒,眯着眼睛打量她:“小姑娘,你就这么正大光明的,把我们的身份给说出来,胆子很大啊。”
姒今朝快步扑到那说话的教徒身前,将那领头邪修的乾坤袋一把塞进他手中,满脸急切:
“我、我是拍卖行做杂事的丫鬟!是你们大哥叫我来传信的!他们最后散场的时候得罪拍卖行,被扣下了,说叫你们赶快回去搬救兵!不然 ,不然......”
本来姒今朝想说,他们大哥欠了拍卖行的灵石,被扣了,让他们拿灵石去赎人的。
但转念一想,这伙邪修当初因为分赃不均,都能够打起来,直接杀了同伴曝尸荒野,怕不会太重情义。
所以她就特意强调了,是最后散场的时候。
散场的时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灵石已经到手!
这就不是去救大哥了,是去救灵石!
大哥可以不要,灵石也能不要吗?
“什么?!大哥他们被扣了?!”
“怎么回事?不是好好的去把那些东西脱手吗?怎么会突然就......”
看到自家大哥的乾坤袋,他们就算对姒今朝不全信,也知道绝对是出事了。
不然大哥的乾坤袋怎会出现在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手中!
姒今朝也还真没撒谎,算算时间的话,拍卖行应该已经发现那些曙光还回去的东西。
全是那些邪修当时拍下的。
这些邪修也真是没过过好日子,眼皮子浅得很,拍下的那老些东西,没一件多上得的台面的。
姒今朝叫曙光还回去,给那几个邪修找找麻烦时,半点都没肉疼。
“具、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在后院干活,他们他们突然就打起来了......总之,请快回去请救兵吧,再晚一些,我怕......”
“请救兵,那怎么行?!”
要是回去请救兵,帮派里不就都知道他们白得一大堆宝贝,卖了一大笔灵石了吗?
再得了帮派的帮助,搞不好最后灵石还得充公。
姒今朝满脸不可置信:“那你们要见死不救吗?”
“我们什么时候说......”
“算了王哥,咱们跟一个小姑娘费什么口舌。”
“就是啊,这小姑娘来历不明,说的话也不能全信,咱们还是先打听一下情况。”
姒今朝还真不怕他们打听。
今晚参加拍卖的人,毫无疑问都已经全被封口。
不管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拍卖行总归是不会让这种丑闻流出去的。
随他们去打听,但凡是能被全须全尾放出来的人,嘴都绝对严。
含糊其词也好、避而不谈也罢,都可以证明拍卖行今晚确实是发生了大事。
由不得他们不信。
“但打听也要时间,万一,万一大哥他们真出了什么事,咱们的灵......”
话说一半,瞥了姒今朝一眼,干咳一声,转了话头:
“小丫头,我们跟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这一点姒今朝也早编好了瞎话,抬起袖子在眼下像模像样地抹了抹, 哀哀切切道:
“我是被卖身到拍卖行的,没什么本事,长得也不好看,平日里就睡柴房,吃不饱,穿不暖......你们大哥答应我,只要我帮他传信,他离开拍卖行的时候,就带我一起走......”
一帮邪修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没忍住笑了。
“哈哈,小姑娘就是单纯哈。”
居然寄希望于一个邪修,救她脱离苦海。
而且退一万步,就算他们真的带她走,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到了子母神教,日子也不见得会比拍卖行好过。
不过姒今朝这样说,他们还是信大半,对她的防备也降到了微乎其微。
“行,我们相信你。”
被称作王哥的人,应该是剩下的这一群邪修里,最有话语权的。
一张脸生得方方正正,小眼睛大鼻子,嘴巴很薄,面相看着又好又坏又精明又老实,复杂得很。
“但我们有苦衷,暂时还不能回去请救兵。不过我们可以先试着,看能不能把人救出来。实在不行的话再去搬救兵也不迟。”
这算是心里话了,实在不行救兵还是得搬的,毕竟充公后统一分配,也好过一毛都捞不着。
“你......知道我们大哥关在哪里吗?这样,你偷偷带我们潜进去,救出大哥之后,我们肯定带你一起走。”
姒今朝恰到好处地面露迟疑,挣扎半晌,神色才坚定起来,一口答应:“行!”
为什么要将他们都忽悠去拍卖行,两个原因。
一,她虽的确想要跟着这伙邪修一起回子母神教,但却也不需要那么多人。
人太过多只会拖慢行程。
二是,为了之后方便行事,他需要先最大程度获取他们的信任。
获取人信任的最快办法是什么?
先让他们身陷险境,再救他们于水火。
最后变成他们唯一可依靠的人。
很简单的。
谈妥之后,姒今朝就这么带着一帮邪修,浩浩荡荡往拍卖行去了。
路上,走在身后的邪修喝多了酒,话就不自觉变得很多。
一路都在絮絮叨叨抱怨。
“诶,如果李三哥还在,跟着大哥他们一起,哪儿至于成现在这样!那么大一帮人,说被拍卖行扣下,就被拍卖行扣下了!”
“谁说不是呢!李三哥是毒修,又擅长机关暗器,就算当时真被扣下了,李三哥也绝对能逮到机会,带着所有人逃出来。”
“还不是踏马的自作自受?为了争个漂亮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姒今朝悄咪咪竖起了耳朵。
“就是说啊!一个女人而已,抢都已经抢回来了,带回帮派,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你一三五我二四六嘛!完蛋玩意儿半路在荒郊野岭的就踏马猴急,还非要争个先后!好啦,打起来了!”
“问题是打起来也就算了,你们凑什么热闹,还去帮架!最后大哥二哥好好的,死了三哥一个劝架的,和几个帮架的。那女人也趁乱跑了。哈哈,妙哉妙哉。”
“唉呀,这也不能全归咎在那女人身上,不是前面才洗劫了一个商队,分赃不均吗。二哥心里带着积怨呢,活干的最多,最后分赃永远都是大哥拿大头。好不容易看中个女人,大哥也非要抢他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