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长安,宇文述便直奔杨约府上。这对老朋友多年未见,寒暄起来分外亲热。
“杨兄别来无恙啊!”
宇文述笑着拱手,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小小玩意儿,不成敬意。”
杨约接过一看,竟是块上好的和田玉佩,顿时眉开眼笑:“宇文兄太客气了!
来人啊,备酒设宴!”
酒席上,两人推杯换盏。
侍从们端上来的银杯在烛光下闪闪发亮,象牙筷子上的雕花纹路清晰可见。
杨约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酒杯:“这套酒具可真是稀罕物啊!”
宇文述抿了口酒,笑道:“杨兄喜欢?
那就送给杨兄了。”
杨约连连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你我兄弟,何必见外?”
宇文述说着,又命人取来几件古玩,“这些都是我在南边搜罗来的,杨兄看看?”
杨约眼睛都直了。
他捧着商鼎左看右看,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纹饰:“这成色,这做工......”
宇文述看在眼里,嘴角微扬:“要不咱们玩个游戏?
就拿这些当彩头,掷卢比大小如何?”
“这......”
杨约有些犹豫。
“怎么?
杨兄不敢?”
宇文述故意激他。
杨约被这话一激,酒劲也上来了:“来就来!
谁怕谁啊!”
两人当即摆开赌局。
宇文述手法老练,故意输了几局。
杨约赢得满面红光,不住地搓手:“承让承让!”
“杨兄手气真好。”
宇文述装作懊恼的样子,把最后一件周彝推到杨约面前,“今晚这些宝贝,都是杨兄的了。”
杨约哈哈大笑,命人把赢来的宝物都收好。
他哪里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进别人设好的圈套。
杨约得了许多彩头,心里反倒有些过意不去。
他搓着手,脸上堆着笑:“宇文兄,这怎么好意思……”
宇文述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凑到他耳边:“老兄该不会以为,这些是我输给你的吧?”
他声音压得极低,“我哪有这个本事?
实不相瞒,这都是晋王特意赏的,就为让我和您交个朋友。”
“晋王?”
杨约手一抖,差点打翻茶盏。
他慌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您赏的我都受不起,何况是晋王......”
宇文述哈哈大笑,顺手又给他斟了杯酒:“这点小玩意算什么?”
他眯起眼睛,“晋王还托我给您家带桩天大的富贵。”
杨约的酒杯悬在半空。
他盯着宇文述看了半晌,突然觉得背后发凉。
“您兄弟俩位极人臣这些年,”宇文述轻晃着酒杯,“得罪的人怕是不止一两个吧?”
他忽然压低声音,“太子那边......可一直记着仇呢。”
杨约的指尖微微发抖。酒水洒在锦袍上,晕开一片深色。
“云定兴知道吧?
就是太子妃的父亲。”
宇文述用筷子蘸着酒水,在桌上画了个圈,“还有唐令则那帮东宫属官......”
他忽然抬头,似笑非笑地问:“等太子登了基,您家这富贵......还能保得住吗?”
杨约脸色“唰”地变了,手中的酒杯重重搁在案上:“这...这可如何是好?”
宇文述不紧不慢地又给他斟了一杯酒。
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就像他嘴里吐出的字句一样诱人。
“眼下太子失了圣心,皇上早有废立之意。”
宇文述压低声音,手指轻轻敲着案几,“你们杨家兄弟在朝多年,想必也看出些端倪了吧?”
杨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接话。
“只要令兄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扶晋王上位...”
宇文述突然往前倾了倾身子,烛火在他眼里跳成两簇火苗,“这可是从龙之功啊!
晋王能忘了你们的好?”
屋里静得能听见烛芯“噼啪”的爆响。
杨约盯着晃动的烛影,突然“咕咚”咽了口唾沫。
“说得在理。”
他终于抬起头,嘴角扯出个僵硬的笑,“我得先跟家兄商量...”
宇文述立刻笑开了,脸上的褶子堆得像朵菊花。
他举起酒杯:“那是自然!
来,再饮一杯!”
三巡过后,杨约起身告辞时脚步已经发飘。
宇文述亲自送到门口,夜风一吹,杨约突然清醒了几分。
“那些小玩意儿...”
宇文述在他耳边轻声道,“已经派人送去府上了。”
杨约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身影很快没入夜色中。
他身后,宇文述眯着眼睛笑了,转身吩咐仆人:“把库里那对玉麒麟也送去杨府。”
杨约急忙跑去见杨素,一进门就小声说:“大哥,咱们的机会来了!”
杨素正在喝茶,听到这话放下茶杯:“什么机会?
快说说。”
杨约凑近了些:“晋王想当太子,特意让我来给您传个话。”
杨素眼睛一亮,一拍桌子:“好主意!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步呢?”
突然又犹豫起来,“不过......”
“不过什么?”
杨约着急地说,“现在皇后说什么皇上都听。
您得赶紧表态支持晋王,等太子将来掌权,咱们可就全完了!”
杨素摸着胡子思考,茶水映出他闪烁不定的眼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重重放下茶杯:“干!”
当天晚上,宇文述派来的密探就蹲在杨府后门。
看见杨约偷偷摸摸地溜出来,暗处传来像蟋蟀叫一样的口哨声。
杨约把纸条塞进墙缝,低声说:“告诉晋王,杨司空答应了。”
三天后宫里举办宴会。
杨素端着酒杯,偷偷观察坐在上座的独孤皇后。
他突然提高声音对皇帝说:“陛下,老臣昨天看见晋王在佛像前抄写佛经,那字写得工整得......”
故意停顿一下,等皇帝看过来,“简直和年轻时的陛下一模一样啊!”
隋朝皇帝果然笑了:“爱卿也这么觉得?”
独孤皇后接过话:“广儿最孝顺了,前天还亲自给我熬药呢。”
她瞟了眼杨素,“倒是太子......”
杨素马上接话:“晋王心地仁慈,我听说他府上的下人犯了错,他都先问清楚原因再处罚。”
他偷偷观察皇帝的脸色,又补充道,“这样善良的性格,真是和陛下您一模一样啊。”
隋主还没开口,独孤皇后就盯着杨素说:“杨公也看好我家老二吗?”
她边说边抹眼泪,“这孩子孝顺得很。
每次宫里派人去看他,只要知道是我和他爹派去的,必定亲自到城门口迎接。
说起不能承欢膝下,每次都哭得不成样子。\"
杨素垂手站着,眼睛却悄悄瞟着隋主的神色。
“还有那萧家媳妇,”独孤后越说越动情,“也是个可怜见的。我派婢女过去,她必定拉着同吃同睡。”
说到这里,她突然咬牙切齿,“哪像睍地伐那个混账东西!
整天就知道和阿云厮混,连亲兄弟都容不下,哪有一点太子样子!”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独孤后口中的“阿闇”,正是晋王杨广的小名。
说起这小名的来历,还有段奇事。
当年独孤后怀杨广时,曾梦见一条金龙破云而来。
龙通体金光灿灿,却在落地时摔断了尾巴,变成只牛犊大的老鼠。
独孤后惊醒时,正赶上杨广降生。
这孩子生得也怪。
宽额方颐,脑门高耸,活脱脱一副帝王相。
独孤后抱着就不肯撒手。
洗三那日,隋主听皇后说起这个怪梦,心里直犯嘀咕。
龙变老鼠,怎么看都不是吉兆。
但见孩子眉目舒展,还是取了个“广”字,小名唤作“阿闇”。
“娘娘说的是。”
杨素突然开口,把隋主从回忆里拽出来。
这老狐狸最会察言观色,眼见皇后把话说到这份上,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
他把东宫这些年干的荒唐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抖落出来。
什么纵容家奴强占民田,什么私藏甲胄图谋不轨,说得有鼻子有眼。
隋主越听脸色越青,拳头攥得咯吱响。
“陛下明鉴,”杨素跪伏在地,“老臣实在不忍看储君如此荒唐啊!”
独孤皇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隋主连忙去扶。
老太监识趣地高喊:“退朝——”
杨素正要退出殿外,忽然被个小内侍扯住衣袖。
那内侍鬼鬼祟祟塞来个锦囊,压着嗓子说:“娘娘赏的。”
杨素一掂量就知道是黄金。
他眯起眼笑了,朝着内殿方向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
这事传到太子杨勇耳朵里,杨勇心里自然害怕得很。
他琢磨着得想个法子保全自己,可一时半会儿又没个好主意。
杨勇住在东宫,平日里就喜欢美女和玩乐,身边自然少不了几个阿谀奉承的臣子,带着他寻欢作乐。
那个云昭训的父亲定兴,在东宫进出得也没个规矩,还常常给太子献上一些稀奇古怪的衣服和好玩的东西,就想讨太子欢心。
左庶子裴政看不下去,好几次劝太子,可太子根本不听。
这天,裴政又跟定兴说:“你这么做可不合规矩。再说元妃突然死了,外面流言蜚语可多了。
你赶紧离开这儿,说不定还能免了灾祸。”
定兴压根儿没把这话当回事儿,还把裴政的话告诉了太子。
太子杨勇一听,就开始疏远裴政,把他派到襄州去当总管了。
之后,太子换了唐令则当左庶子。
这唐令则啊,特别擅长音乐。
太子心想,这不是正好嘛。
于是,太子跟唐令则说:“你就教教宫里的人唱歌奏乐吧。”
唐令则领了命,从那以后,宫里就一直弦歌不断。
唉,太子杨勇这么行事,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啊。
但在这时候,他还是一心沉醉在这歌舞升平里,丝毫没察觉到危险正一步步靠近。
他让唐令则教导宫人,那欢快的乐声一直响着,仿佛要把这东宫的时光都淹没在这热闹之中。
可这热闹背后,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隐患呢,谁也说不清楚。
反正啊,眼下这宫里是歌声不停,乐声不断。
右庶子刘行本,是个正直之人。
有一回,他严肃地责令则:“咱这庶子的职责,是用正道辅佐储君。
你怎么能只想着讨好东宫,自己往罪里去呢?”
令则听了这话,脸一下子就红了,心里也觉得不好意思。
可他太想讨好东宫了,根本改不了那毛病。
后来,太子把宫里的官僚们召集起来,摆开筵席,要在夜里好好乐一乐。
这令则也不知咋想的,竟拿起琵琶就弹,还唱起了《娬媚娘》。
那声音在这热闹的筵席上响起来,太子听得眉开眼笑,心里那叫一个高兴。
可这一幕,却惹恼了一位直臣。
只见他“呼”地一下站起来,走到前面劝说道:“令则啊,你身为宫里的官僚,职责是好好照顾太子。
现在倒好,在这么多人面前,把自己当成那唱戏的,弄出这些淫邪的声音,污了大家的耳朵眼睛。
要是这事传到上面去,你令则的罪可就大了,殿下您能不受连累吗?”
太子勇一听这话,顿时就火了,气呼呼地说:“我就是想乐一乐,你别在这多管闲事!”
那语气,硬邦邦的,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说至此,那直臣心里明白,自己和太子这是话不投机啊。
再待下去也没啥用,于是他转身,抬脚就快步走了出去。
这宫里的热闹,似乎跟他再无关系,只留下这筵席上的喧嚣还在继续。
这人为谁?
就是太子洗马李纲。
这故事后面着重说李纲,其实也是为后面的事儿埋下了伏笔。
太子杨勇爱咋折腾就咋折腾,别人也不追问。
他还让姬令则又弹又唱,一直闹到酒席结束,这才把人都打发走。
完事儿后,他又和左卫率夏侯福在那儿徒手搏斗闹着玩,那笑声都传到外面去了。
刘行本等夏侯福出来,把他叫到跟前,数落道:“太子殿下脾气好,给你面子。
你算个啥小人,敢这么放肆没规矩?”
说完就把夏侯福交给执法的官吏了。
杨勇知道后,还替夏侯福求情,夏侯福这才被放出来。
还有典膳监元淹、太子家令邹文腾、前礼部侍郎萧子宝、前主玺下士何竦这些人,整天就知道讨好杨勇,带着他干些不合法度的事儿。
有时候啊,身边有这样一帮只知道谄媚的人,可不是啥好事儿。
他们只图一时让太子高兴,却不考虑长远的后果。
太子要是一直跟这帮人混在一起,那以后还不知道要出啥乱子呢。
就说夏侯福这件事儿吧,在太子跟前这么没大没小,要是在外面,指不定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刘行本看不惯他这样,也是为了维护太子的威严。
可杨勇呢,轻易就替他求情,也不考虑事情的严重性。
再看看元淹他们,专门干些讨好的事儿,引导太子做些不合规矩的事。
这太子要是听了他们的,时间长了,名声和威望肯定会受影响。
唉,这太子身边的人和事儿啊,真是让人操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