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雪的指尖在阳台冰凉的护栏上划出细痕,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早上擦玻璃时的消毒水味。黑蝎允许她每天傍晚在阳台“透风”十分钟,说是透风,实则是将她暴露在监控摄像头的死角——一个正对着阳台的监控探头藏在对面楼顶的水箱后,红色的夜视灯像只冰冷的眼睛,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的目光越过楼下修剪整齐的冬青丛,落在两条街外的一栋写字楼楼顶。那里立着一块巨大的广告牌,帆布早已褪色,印着的汽车广告被风雨侵蚀得只剩模糊的轮廓。这是她被困一周来,唯一能望见的“远方”。
“赵部长,风大了,该进来了。”黑蝎的声音从客厅传来,隔着玻璃门都带着寒意。
赵瑞雪转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广告牌旁的霓虹灯变压器在闪烁——那是块废弃的广告牌,按理说不该有光亮。可刚才那两下明灭,短促而有节奏,像极了某种信号。她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窜出来:如果那不是巧合呢?
回到房间,她借口整理床铺,将枕头套里那张写着“码头 周三”的纸巾攥得更紧。指尖的口红印蹭在掌心,像道灼热的烙印。黑蝎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里播放着萧风“畏罪潜逃”的新闻,记者的声音尖锐刺耳。赵瑞雪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厌恶——她必须想办法把信息送出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被人接收到。
深夜,赵瑞雪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黑蝎均匀的呼吸声。监控摄像头的红外线在天花板投下微弱的红点,像只蛰伏的虫。她悄悄挪到床头柜旁,拧开台灯的旋钮。暖黄色的光线立刻漫开来,在墙上投下她的影子。
她盯着对面写字楼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只有广告牌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莫尔斯电码的规律她只在大学选修课上学过皮毛,此刻却像救命稻草般在脑海里翻腾。她深吸一口气,将台灯的开关按到底——灭。
三秒后,再按下——亮。
她以“短灭长亮”的规律发送着信息:短灭代表点,长亮代表划。“码头” 两个字被拆成摩尔斯电码的符号,变成指尖一次次的按动。每一次亮灯都像在敲鼓,震得她耳膜发疼。她不知道对面是否有人,更不知道会不会被黑蝎发现,只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咔哒。”
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缝,黑蝎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怎么还不睡?”
赵瑞雪的手僵在开关上,台灯还亮着。她迅速抓起枕边的《读者》,将书脊对着灯光:“睡不着,看点东西。这台灯接触不良,总闪。”她故意拧了拧灯座,灯光果然晃了两下。
黑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三秒,又扫过敞开的书页,最终什么也没说,轻轻带上了门。
门闩落锁的声音传来时,赵瑞雪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躺回床上,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直到确认黑蝎没有再回来,才敢重新闭上眼。黑暗中,她仿佛又看见那块褪色的广告牌,像一张沉默的嘴,吞噬了她所有的勇气。
接下来的两天,赵瑞雪变得更加谨慎。她摸清了黑蝎的作息——每天晚上十点准时吃安眠药,凌晨三点会起夜一次。于是她将发送时间改在凌晨两点,借着起夜的名义躲进卫生间,用手机屏幕的光对着窗户发送信号。
卫生间的窗户正对着广告牌的侧面,信号或许会被楼体遮挡,但她别无选择。她蜷缩在马桶盖上,膝盖抵着胸口,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指尖在电源键上跳跃,将 “老板”“周三”“八点” 这些词拆解成最简单的明暗规律:“老板” 是三短两长,“周三” 是两短三长,“八点” 是四短一长。
发送到“八点”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黑蝎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赵瑞雪以最快的速度将手机塞进睡衣口袋,按下冲水键,水声掩盖了她慌乱的呼吸。
黑蝎推开门时,正看见她往脸上泼水。“做什么呢?”
“有点渴,喝口水。”赵瑞雪用毛巾擦着脸,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黑蝎盯着镜子里她的倒影,忽然笑了:“赵部长最近气色不错,看来是想通了。”她转身离开时,脚步顿了顿,“对了,老板让人送了点水果过来,说是‘慰问’。”
赵瑞雪看着镜中自己通红的眼睛,指尖还在发颤。直到确认黑蝎回房,她才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已经暗了,最后一次发送的“点”停留在半空中,像个悬而未决的问号。
第二天中午,一个穿着外卖服的男人送来一个精致的水果篮,篮子里躺着车厘子、草莓和进口提子,都是她以前爱吃的。黑蝎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才让放在桌上。
男人离开后,赵瑞雪在整理水果时,发现草莓下面压着一张明信片。卡片上印着陇北市郊外的废弃码头,锈迹斑斑的吊臂直指灰蒙蒙的天空,正是她在黑蝎电话里听到的那个码头。
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飞快地将明信片翻过来——背面没有署名,只用工整的楷体写着一行字:
周三晚十点,等你。
赵瑞雪的手指猛地攥紧明信片,纸边硌得掌心生疼。这不是她发送的时间,黑蝎说的是八点,而这上面写的是十点。是谁寄来的?是“老板”的人?还是……接收到她信号的人发来的回应?
如果是前者,这分明是一种警告,像猫捉老鼠般玩弄她的神经;如果是后者,这个时间又意味着什么?是行动的变更,还是某种接头的暗号?
她悄悄将明信片塞进《百年孤独》的书页里,看着水果篮里鲜红的草莓,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些光鲜亮丽的水果,像极了这个囚笼的伪装——甜蜜的外表下,藏着致命的毒药。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对面的广告牌依旧沉默地立在夜色里。赵瑞雪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一丝窗帘,望向那片黑暗。她不知道自己发出的无声讯号是否被接收到,也不知道那张明信片背后是救赎还是更深的陷阱。
但她知道,周三晚上,无论八点还是十点,那个废弃的码头,都将是她无法逃避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