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恶战持续了整整一日。
突厥营地的将士猝不及防死伤惨重,剩余的一小股将士逃了出去。
大周将士冲进地牢,救出了关押在此的威远将军等人。然后一路北上追击,将散兵赶至突厥北部区域,将大周的旗帜插在了突厥的半数土地之上!
这场持续了一年的恶战,轰轰烈烈的开始,惨烈汹涌的结束。
突厥三王子巴图继了王位,第一时间送来了表诚书,表达归顺友好之意。大周皇帝魏迟也表示了诚意,允许他们留在以北区域,除了每年进贡,不许再踏入大周境地。
半月之后,损失惨重的大周将士班师回朝,最前端的马车上,拉着一具灵柩。
那是为国牺牲的锦华郡主的遗体。
她的遗体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在她毒杀了突厥王后,愤怒的突厥人无数次贯穿她的尸体,以此泄愤。
大周将士收尸时,又发现了她手腕上身体上的新旧伤痕。此时才知道她早自残了数日,早就命垂一线了。
仵作更是查验出她身体里有各种毒素。
遗体被送回的路上,大周百姓悲恸异常,守在路旁痛哭不止。
“她就是那位为了大周去突厥和亲的郡主,她为了大周吃尽了苦头,现在连命都献出来了!”
“她为了预示,又是服毒又是自残。为了救出威远将军,血祭大周以命相换!”
“你们之前凭什么骂她?她是大周的英雄啊,她救了大周,救了我们的命!”
众人痛哭不止,在灵柩经过时,更是纷纷跪在地上,哭泣着为她送行。
棺木旁的孟照尘,满身风霜伤痕累累,扶着棺木的手一直在发抖。
好多天了,他仍然不能接受二姐不在的事。
他不愿去想棺中那惨烈的尸体就是她。
当时他奉命守在突厥营地旁待命,等到那突厥三王子的人打开营地大门冲进去时,二姐已经死了。
他冲过去抱起她破碎的尸体,一路哭喊着让大夫过来,冲出营门时,浑身被她的血浸透了。
二姐怎么会死呢?
她一向很坚强,她吃了那么多苦,遇到那么多困难,她都没有倒下。
现在为什么躺在这里?
孟照尘浑浑噩噩,好多天不眠不休滴水未进。撑到进了临安城城门口,看到迎风而立,远远相迎的大周皇上魏迟后,悲愤的眼泪汹涌而来。
他冲进去一遍一遍地质问:“为什么要让二姐去突厥?”
“为什么要让她用命去拼?”
“你没有心吗?你一点心也没有吗?为什么要把她害成这样?”
魏迟一动未动,孟照尘的话响在耳畔,又充耳不闻,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棺木,缓缓走近。
末了,他伸出手,缓缓推开了棺材盖。
曾经日思夜想,满腹眷念的那个女人出现在了眼前,可是……此时的她满脸灰败,一动不动。
他望着那张凄惨瘆人的脸,脑海中,又浮现出她巧笑嫣然的样子,她耳边插着一枝海棠花,笑着问他:“迟哥哥,等我及笄后,你真的要来提亲吗?”
魏迟痴痴地看着她,缓缓开口:“嗯,真的会来。”
半个时辰后,魏迟带着孟云冉的棺木回了宫里。第一时间就是让礼部的人准备封后的仪式。
他要真正地娶云冉,要让她成为自己名义上真正的皇后。要把云冉葬进皇家陵园,以后与自己长伴。
礼部的人惊愕异常:“那现在的皇后呢?”
魏迟没有说话,但双眼已是决绝之意。
宫门口,慈敬太妃、叶青青、冯嬷嬷抱着木槿等在那里。
她们瞧见棺木后,悲悸痛哭。
冯嬷嬷更是控制不住,当场晕了过去。小木槿不知何故,但也被吓得哇哇大哭,嘴里嘟嘟囔囔喊着娘亲。
这也是她堪堪学会的第一句话。
叶青青痛哭失声,末了,她挺着斗大如锣的孕肚拔了旁侧侍卫的剑,翻身上马一路疾冲进了地牢。
对着地牢深处那抹白色的身影,她嘶吼起来:“你为什么要害她成这样?你毁了大周,就是毁了自己的孩子你知不知道?她死了,她死了啊!”
“死了……”魏逍愣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被突厥王杀死了!”
“木槿是你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啊!云冉早有了你的孩子,为了让她活着,她才去的突厥啊!”
“你为什么不帮她,你为什么还要害她?”
魏逍惊愕异常,冲过来双手抓住铁栏杆:“你在说什么?”
“她死在突厥人手里,更是死在你手里!你拔刀刺向大周的每一分,她都用命去承!你这个懦夫,你一辈子都不敢认清自己,你只会害身边人一个一个地惨死,你这个懦夫!”
叶青青哭喊着,拿起剑要去砍他,可剑剑都砍在了栏杆上,火星四起。
直到侍卫们冲了进来,将晕倒的她生生带了出去。
魏逍颓然坐在黑暗中,满心灰败。
云冉死了……是因为自己死的。为了报仇,为了让四皇兄付出惨重的代价,为了让他一无所有,他害死了云冉。
他越想胸口越是剧痛无比,实在无法忍受时,他仰起头大声嘶吼起来。
随即,他捡起了牢外叶青青扔下的那柄剑,一剑刺穿了自己。
十日之后,平王魏逍与新封的大周皇后孟云冉同时出殡,葬入了陵园。
不同的是,两人的墓地分隔两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遥不可望。
下葬当日,大周皇帝默默坐于坟前,这一坐就是整整一夜。等到天亮之后宫里人赶来,惊愕地发现年轻力盛的他竟然白发顿生。
他虽然活着,可魂却是像被带走了一般,眼神空洞无物。
感知不到悲喜,感觉不到疼痛,似乎连生的意志都丧失了。
他总是呆呆看着某处,嘴角泛起微笑,时不时还会呢喃一声,仿佛那逝去的人还在旁侧。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黄泉之下的那个人,被泥土侵蚀了血肉,最后化为了一捧黄土。留在人间的他,早就变成两鬓苍苍,犹如已亡。
这世间的有情人,终究是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