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这就叫他过来。”齐处长答应得很干脆，但接着话锋一转，“不过霖子，咱们得按规矩来。老王现在是配合了解情况，不是嫌疑人。问话由我们厂保卫处主导，你们三位旁听。这没问题吧？”
张霖和国小刚、余大千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点了点头。
齐处长的要求合情合理，在别人地盘上调查，尊重主家是基本规矩。
“没问题，齐叔，这是应该的。我们就是来了解情况的，一切听您安排。”张霖表态。
齐处长拿起内部电话：“喂，接采购科……王副科长吗？我是保卫处齐名远，你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有点事情需要向你了解一下。”
放下电话没多久，敲门声响起。
一个四十多岁、身材略显发福、穿着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些微疑惑和谨慎。
他就是采购科副科长王振山。
“齐处长，您找我？”
王振山进门后看到办公室里还有三个陌生面孔，尤其是国小刚和余大千那身掩饰不住的公安气质，让他脸上的笑容稍稍僵了一下。
“老王，来了，坐。”
齐处长指了指空着的椅子，语气还算平和，“这三位同志想跟你了解点情况。这位是第三轧钢厂保卫处的张处长，这两位是市局的同志。他们想问问，关于上个月肉联厂高强请你吃饭的事。”
王振山一听，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紧张，但很快稳住，连忙解释：“领导，齐处长，那……那就是一顿普通饭局，我没答应他什么不该答应的！真的！就是吃饭聊天，而且事后我都跟科里和保卫处报备过了。”
齐处长摆摆手，示意他放松：“别紧张，老王。你之前报备，我都知道。没什么违规的问题。今天就是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你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跟同志们说说就行。比如，高强为什么请你？吃饭时都聊了些什么？有哪些人在场？想到什么说什么，实事求是。”
王振山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道：“是……是上个月月中，快下班的时候，高强突然打电话到我们科，说合作这么久了，也没一块好好待会，想交个朋友，请我去东来顺吃涮羊肉。我当时也纳闷，跟他不熟啊。但想着他是肉联厂的实权主任，管着冷库，以后工作上难免打交道，不好直接驳面子，就去了。”
“就你们两个人？”齐处长问。
“对，就我们俩。他订了个小包间。”振山回答。
“吃饭时聊了什么？从头到尾，尽量详细点。”齐处长继续引导，语气平稳，让人不那么紧张。
“开始就是瞎聊，虽然工作上有接触，但是也没那么熟，就一块吹吹牛。他夸我们厂重要，是粮食保障的关键单位，说我这个采购副科长责任重大什么的。我也就客气回去，说他们肉联厂才是关键，我们都指着他们吃饭呢。”王振山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几人的表情。
“然后呢？”
“然后……聊了一会之后，他就开始抱怨，说工作压力大，管着那么大冷库，责任重，整天提心吊胆，怕出纰漏，但收入也就那样，死工资，比不上你们这些大厂效益好。”王振山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接着……他就话里有话地暗示，说现在外面有些人门路广，脑子活，能弄到紧俏物资，轻轻松松就能赚大钱。”
“他怎么暗示的？原话还记得吗？”
张霖插了一句，但语气很平和。
王振山努力回想：“大概就是说……说他认识些‘有办法’的朋友，有特殊渠道，像我们厂有时候急需的某些……某些计划外的粮油或者别的东西，他或许能帮上点忙。或者说我个人有没有什么需要的紧俏的东西，那边也能搞到。还问我……问我有没有兴趣多认识些这样的朋友，拓宽下人脉，大家一起发财。”
“你怎么回答的？”齐处长问。
“齐处长，您知道，我这个人胆子小。我当时就觉得这话不对味，心里咯噔一下。”王振山语气肯定起来，“我就打哈哈，说我们粮食厂规矩严，计划性强，都是按上级指示办事，我个人可没那个本事和胆子搞什么计划内计划外。还说谢谢他好意，心领了。他看我没接茬，也就笑笑，转移了话题，后面就聊了些四九城的趣闻什么的。”
“吃饭期间，他有打听过我们厂里的事情吗？比如生产、仓储、运输或者安保方面的情况？”齐处长按照张霖事先沟通的意思问道。
“这个……好像随口问过一两句。”王振山眉头皱的很紧，似乎在努力回忆，“问我们厂现在库存压力大不大，新粮旧粮周转怎么样……哦，还问了一句，说我们厂粮库那么大，巡逻看守的人手够不够？我说这都是厂里机密，有规定不能乱说，再说了，我一个搞采购的也不知道保卫的事啊。他也就没再往下问，笑着说‘理解理解，规矩我懂’。”
“除了聊天，吃饭过程中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你注意到什么细节吗？”齐处长追问。
王振山想了想：“特别的事情……对了，那个东来顺的经理，好像跟高强特别熟。高强一进去，他就亲自过来招呼，称兄道弟的。中间还进来敬了杯酒，和高强说话的样子，不像是普通顾客和饭店经理的关系，感觉……挺微妙的，像是老熟人，而且可能不止是吃饭认识的那种。”
“东来顺经理？哪个经理？你能形容一下吗？”国小刚忍不住开口记录。
“具体是哪个经理不知道，反正我看人跟他叫经理。我，我平常很少去那吃饭。”王振山有些羞赧，不过还是继续说，“大概四十多岁，个子不高，有点胖，脸圆圆的，看着挺和气。姓什么不知道，高强叫他‘老钱’。”
又问了一些细节，比如具体日期、时间点，点的什么菜，有没有喝酒，高强有没有提及其他工厂的人等等。
王振山基本都回答了，态度配合。
最后，齐处长看向张霖他们：“几位同志，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张霖摇摇头：“谢谢王科长，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今天我们的谈话，希望你能严格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包括家人和同事。”
“一定一定！我明白！绝对保密！”王振山连连保证，明显松了一口气。
“好了，老王，你先回去工作吧。今天的事，不要有思想负担，组织上相信你是清白的，配合调查是应该的。”齐处长最后安抚了一句。
等王振山离开后，办公室里的气氛才稍微放松下来。
齐处长看向张霖三人，面色严肃：“霖子，情况比想的复杂啊。这个高强，不只是吃吃喝喝拉拢关系，这是在试探性地撒饵，看谁能上钩。甚至可能还在套取情报。东来顺那个经理……也得留意。”
张霖点头：“是啊，齐叔。谢谢您支持。这条线索很关键。特别是东来顺这个点，很可能是个他们常用的联络场所或者中转站。”
“你们打算下一步怎么办？”齐处长问。
“我们得立刻向市局领导汇报今天了解到的情况。”张霖站起身，“特别是东来顺钱经理这条线，需要立即安排调查。齐叔，这边的情况还请您暂时保密。”
“放心吧，我知道轻重。有什么需要厂里配合的，随时开口。”
离开粮食加工厂，回到吉普车上，三人的表情都凝重了许多。
“这个高强，胆子不小，手段也挺直接。”国小刚发动车子，说道。
“不只是胆子大，他选择的目标和切入的点都很准。采购干部，确实是有可能被物资和金钱诱惑的岗位。”余大千分析道。
张霖靠在椅背上，眼睛微微眯了眯：“而且他背后可能不止一个人。那个李战福科长，还有东来顺这个钱经理。对了，全聚德也是他经常请客的地方，不知道那里有没有他的‘熟人’。这些可能都是一条线上的。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尽快摸清他们的关系网和目的。”
“回市局？”国小刚问。
“回市局！”张霖肯定地说，“立刻向冯局和一处领导汇报。高强、李战福，还有这个东来顺的钱经理，一个都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