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身处军牢之中的马谡终觉熬到了头。
随着张飞入武威与诸葛亮再度会师,他也终将被送还至诸葛亮的手中。
张飞还是非常尊重诸葛亮的。
因此,于入府之时,命人除去了马谡身上的枷锁。
可即便如此,马谡亦感到无比委屈。
他觉得自己身为军师高足,马良之弟,受到这般待遇实是屈辱至极。
诸葛亮亲迎张飞,欢喜无比的向张飞报喜:“凭三将军之威猛,使亮终助主公得凉州之地!”
张飞也高兴啊!
今大哥又得凉州之地。
那可是天下近一半的国土都成了大哥的势力。
匡扶汉室,指日可待也!
他当然知道,能得此大胜。
那第一功臣肯定是军师。
毕竟他这次任务比较简单,倘若换关羽赵云,亦或是黄忠魏延,只要按照孔明军师交待之事去做,亦可妥善完成任务。
而军师这般筹谋凉州之计,还要比庞士元夺交州更加厉害。
换做旁人更是万万不能做到。
亦抱拳回礼诸葛亮:“军师过誉矣!俺不过恃匹夫之勇,去做那堵路先锋,何及军师决胜千里之智?若非军师擘画在前,指麾有度,俺纵有万夫不当之勇,亦难窥凉州寸土。
此功当归军师也!”
诸葛亮大笑,遂邀张飞等众将于帐中说话。
然不得见马谡,遂问张飞。
张飞叫张苞带马谡入帐。
诸葛亮见马谡眼眶红肿,脖颈有淤青勒痕,不免诧异。
“幼常何故如此?”
闻此言,马谡久积心中的痛苦和委屈一股脑的宣泄出来。
他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了诸葛亮的面前。
他没说“请军师做主”。
而是说道:“谡犯错也……”
然虽出此言,却颈骨强直不肯俯首,泪虽满面,目中犹带不屈之倔强,仿佛那过愆之中,尚藏几分未竟之委曲。
诸葛亮赶紧询问张飞:“翼德,幼常所犯何错也?”
见如此,张飞也不好深说,只说道:“亦非大事。俺带兵至崤谷,幼常军师即劝俺沿山下寨,以伏夏侯渊。俺奉军师将令,未从其言,彼便在侧絮聒不休,扰俺心烦,遂将其下狱。”
“什么?”诸葛亮闻此言,脸上骤然一变。
马谡心中一喜,果然军师闻此,必然不快。
诸葛亮随即缓言而问马谡:“幼常,确有此事?”
“是……”
你……我不是教你,劝翼德不要如此?”
马谡委屈的抬起头,很认真的解释道:“崤谷狭路大军难展,若当道下寨,敌军可驱大队人马直扑营前,不得胜势;若于山上扎营,居高临下,敌军仰攻则力竭,我军凭险而守……”
诸葛亮眼中显出惊恐之色:“幼常啊,临行前,我不是让你劝翼德一定要按我计策行事,于道中扎寨,你怎么反劝于他,让他于山腰扎寨?”
“先生,谡随军至此,当因本地山川形胜,筹谋……”
“翼德!”打断了马谡的话,也给张飞闹一愣。
再看诸葛亮,他面沉似水,双眉倒竖如利剑欲出鞘,原本温润的目光此刻竟似燃着烈火。
他双目死死盯住张飞,颌下长髯因怒气微微颤动,如山岳崩颓般的威严,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张飞还从未见过诸葛亮气成这个样子。
因为这不像张飞认识的诸葛亮。
此时张飞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军师素重军令,俺就算欺负了军师的弟子,军机大事在先,军师也不应如此迁怒于俺?
若他真如此,俺还真就瞧不起这个军师了。
马谡心中却想。
张飞粗鲁鲁莽,非真正恭爱士子。
终是孔明先生理解心疼于我。
只见张飞仰起脸,看着诸葛亮:“军师有何见教?”
诸葛亮满面悲怒之色,他看着张飞,却手指马谡。
“我临行前是否曾言,务必于道中扎寨。”
张飞有些懵,有些无辜:“是啊,俺这不正按军师之计行事,可有半点不对?”
“可此人竟献误军之计!你何不立即将他斩首?还带他回来作甚?”
诸葛亮声色俱厉,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啊?这……”
张飞更懵了。
他虽鞭笞士族之举,却素重士族子弟。
马谡虽有过,但不至于就这么杀了吧。
这不是故意消遣于俺?
但诸葛亮真不是,他面容冷峻,严肃言道:
“翼德,你可知马谡此计之祸?”
张飞坦率摇头:“这……俺哪知道还有祸事?”
马谡则彻底傻了。
本欲待诸葛亮为其做主,没想到,竟要直接将他杀了。
诸葛亮眉头紧锁,痛心疾首的说道:
“崤谷山高林密,若夏侯渊引兵围山,只需遣百人持火具沿谷纵火,山风助势之下,火势半日可覆全山,我军困于其上,纵有通天之力亦难突围!
此山间扎寨看似凭险,实则为笼中困兽之局!
夏侯渊乃百战老将,岂会不知此中要害?
他只需围而不攻,我军便如砧上鱼肉。
一旦崤谷失守,夏侯渊大军长驱直入凉州,凉州诸郡未及尽收,我军前番战果必得尽弃,届时我等唯有仓皇退走汉中,方有保命之机。
何似今朝,正享取凉州之喜捷啊?”
张飞恍然,原来军师发怒,不是冲俺。
而说到此,诸葛亮又手指马谡:
“我教他规劝翼德,谁料罔顾军机竟是此人。
此差点陷全军于困局的祸国害军之徒,留之何用?
当以立斩方能以儆效尤!”
诸葛亮愤怒不已。
说罢,一招侍卫:“来人,将马谡拿下斩首!”
马谡这才知道,自己差点捅了多大的篓子。
他呆怔怔的看着众人,眼中写满了不知所措。
可毕竟马谡之过,在张飞的坚持下,并未造成多大后果。
众将皆下跪相劝,请军师网开一面。
诸葛亮拒而不允。
最后,还是张飞上前相劝道:“军师息怒!幼常虽献此险计,然俺并未听从,终按军师将令行事,未致祸端。
今大局初定,正是用人之际,幼常虽有过,亦曾随军师左右多献良策,不如暂且记下此过,令其戴罪立功,岂不更胜于一刀斩了?
俺老张虽粗鄙,也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望军师念其初犯,饶他这遭吧!”
马谡此时方知,那看似暴戾粗莽的张翼德,于士族子弟是何心胸。
“翼德将军既有此言……”
诸葛亮长叹了一口气,一指马谡:“汝之错否?”
马谡还能说什么?
他只是刚过弱冠之年的青年,虽聪明绝慧,又哪见过这等阵仗?
当即伏身下跪:“马谡知错也。”
诸葛亮长出了一口气,终于点点头:“从今往后,汝当谨守本心,戒骄戒躁,于军中多历实务,少逞空谈。且记今日之辱,莫要再犯恃才妄言之过。”
马谡吓得不敢抬头:“学生谨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