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
慈宁宫的长眠灯亮了一夜。
谢景墨已经好几天没睡了,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有个人影从宫里走出去了。
谢景墨迷迷糊糊的喊了声,“老高,刚刚是不是有人出去了?”
高副将翻了身,“这么晚了,能有谁出去我?”话落。高副将打起呼噜。
宫里的长廊,深夜风大。
吹着福海手里的灯笼摇晃。
一席黑衣似融进了黑夜中,云昭迈着步子,踏进了小皇帝的屋里。
“太后……只能这样,只有这个法子么?”李太医跪在地上,身子颤抖。
云昭面不改色,手起刀落,滴滴答答的声音落进了面前的瓷碗里。
半个时辰后。
云昭带上斗篷的帽子,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寂冷的夜里。
高副将第二天起床,都走出去了,又折回去。
他惊奇的看着云昭,“你不是最烦涂脂抹粉么?今日,怎么描唇了?”
云昭笑了笑,“这你也要管,怪不得你娘子嫌你啰嗦。”
高副将嘿嘿一笑。
多日没好好吃一顿了,他今天正要放开来吃,门口进来一个人。
高副将最初还以为是谢景墨。
结果。
“云昭。”讨人厌的声音响起,高副将食欲全无。
他正要站起来,云昭却已经先了一步,对高副将说:“我吃饱了,你待会儿让谢景墨吃一些。”
谢景墨自从手废了,身子也弱了许多,消耗一大,他困倦的不行。
这会儿还没醒。
云昭走出了房间。走到了外头的凉亭里。
幕城延知道,云昭是故意跟自己出来的,怕自己在,高副将不自在。
“你这样,只会宠坏他们,让他们没有尊卑。”幕城延依旧不赞同,有些话,也总是要说。
云昭倒是不在意,他问,“有事?”
幕城延看着云昭冷淡的眉眼,只觉得自己跟云昭似乎越来越远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慌意乱。
“嗯,”幕城延勉强稳了稳心神,“二宝,你准备什么时候交给梁王?林副将杀了余相,梁王不会罢休的,今天的朝堂上,梁王一定会提起这个事情,你不如把二宝交出去,也省的日后事多。”
幕城延已经做好了,云昭会跟自己长篇大论的准备。
他也准备好了反驳的说辞。
可云昭却并没有说那些道理,只淡淡问,“还有别的事情么?”
幕城延点头,“前几日我从太医那里过来,太医说,小皇帝也就这几日了,如今看着状态好,拿都是回光返照,我觉得,你要早做准备,你如今为了林副将的事情,跟梁王不对付,若小皇帝一夕驾崩,你护不住二宝,既然是迟早的事情,你何必为难自己呢?”
在幕城延看来。
李太医说小皇帝时日无多的时候,云昭这一局棋已经输了。
云昭不过是在垂死挣扎,可是这毫无意义。
“知道了,”云昭口吻淡淡,“你去上朝吧。”
幕城延叹气,“我知道你有你的坚持,可我希望你坚持的东西,是应该,并且值得坚持的,而不是徒劳无功,云昭我是为你好。”
幕城延总是很擅长说:“我是为你好”这句话。
可他也似乎从来就不知道,云昭真正要的是什么。
他们在彼此截然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当日朝上。
梁王果然发难。
朝中大臣跪倒了一大片。
“如果不处死二宝!无法向天下人,向丞相的家人交代!臣提议,立即处死二宝!并且,对林副将一家鞭尸!”
梁王直直的看着坐在高位的云昭,表情桀骜。
幕城延几日前就跟他说过,小皇帝马上就要不行了。
他早上特意从小皇帝的宫殿门口走过。
里面咳嗽声阵阵,听起来就像是命不久矣的人发出来的。
他如今当众对云昭发难,心里却丝毫不怵!
反正小皇帝死了,这大好盛世,就是他的天下!
满朝的人跪了一大半,他们在给自己日后富贵找一个臂膀。
云昭眯起眼睛,甩袖离开。
下朝后。
幕城延皱眉问梁王,“差不多就行了,何至于这样逼迫?”
梁王兴味一笑,“怎么,这就心疼了?”
“幕城延,你劝你收起这份心思,否则日后你要心疼的地方还多了去。”
“我告诉你,别在这个时候妇人之仁,铲草除根,我就是要在登基之前,让众人看见我铁血手腕!让群臣明白,跟着我,日后才有好日子过,否则的话,下场就跟林副将没什么区别。”
幕城延刚要说什么。
梁王却已经抬抬手,哈哈大笑起来,“你莫再劝我,你若有功夫,就去小皇帝那里看看,他什么时候死!这才是最要紧的!”
幕城延看着梁王勾着嘴角,狂妄的走了。
他眸色沉沉的眯起眼睛。
外界传言果然不假,梁王好色,目中无人,日后做了这天下新主,必定民不聊生。
他得尽快带云昭走。
幕城延这么想着,迅速去了小皇帝的宫里。
“李太医,皇上还好么?”幕城延往帘子里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闭眼在睡,呼吸听着很浅弱,“能过今晚吗?”
李太医点头,“应该可以。”
幕城延闻言,皱眉起来,“你之前不是说五日么?这眼看着就五日了,你这说的时间,怎么总也不准。”
幕城延有些烦躁,“这眼看着,都朝千秋万代去了。”
李太医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臣只能尽心,耗费家学,若有疗效,也算是祖上积德,实在不敢懈怠。”
幕城延叹了口气,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太医,烦道,“那烦请李太医给我个时间呢?”他口吻威严,“你知道的,我可以不着急,但是梁王着急,你若得罪了他……”
幕城延意味深长,“你可知道林副将的下场?”
李太医的身子颤抖的厉害,“是,臣觉得,最多三日,梁王一定心想事成!”
幕城延点点头。
走之前,又往床上看了一眼。
小皇帝还在睡,屋子里的窗户严密的关着,蔓延着浓重的药味。
他嫌弃的遮掩着口鼻,低头对李太医说:“有些人活着,可是已经死了,既然是已经死的人,李太医再幸苦,也是惘然,何不给个干脆?想来,皇上不会怪你,梁王日后一定奖赏你。”
李太医跪趴在地上,身子发抖的跟秋日里瑟瑟掉下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