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夜色渐深。
皇帝,这位至高无上的君主,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他的目光落在面前那块粗糙的麻布上。
那布上的炭灰字迹,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刺眼,字字都在无声地控诉着。
他伸出手,指尖轻触那冰冷的麻布,感受着它粗砺的质地。
那上面残留的炭灰,微微蹭黑了他的指尖。
“这灰……”皇帝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颤抖,他缓缓开口,像是想问,又像是自言自语,目光投向了跪在他面前的苏婉儿。
苏婉儿抬起头,她的目光平静而坚定,没有一丝躲闪。
她知道,此刻她所说的一切,都将决定无数人的命运。
“陛下,”她轻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挖出来似的,带着沉重的悲悯,“南陵百姓,烧不起真炭,只能拿骨头当柴禾。”三日后,皇宫里的天光已显露出几分暮色的意味,沉沉地压在重檐之下。
皇帝突然下诏:“暂停炭税稽查,召南陵代表入宫问话。”这消息像一阵春风,迅速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酒馆里,陈皓接到这份圣旨时,微微皱了皱眉。
他反复推演圣旨的每一个字眼,尤其是“代表”而非“冤民”,地点定为武英殿而非大理寺,心中顿生警觉。
陈皓站起身,来回踱步,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像是在敲击着命运的鼓点。
他忽然停下,目光如炬:“小李子,你去宫膳房一趟,扮作菜贩,探探那武英殿前是否真的在备宴。”
小李子点了点头,心中虽有些不安,但见陈皓冷静自若,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陈皓继续思索着,手心微微出汗,他突然抬头,望向窗外那渐渐四合的暮色。
皇城角楼下,一群衣衫褴褛的村民正缓缓列队而来,领头者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正是周捕头。
陈皓望着那支沉默的队伍,心中涌起一股无言的沉重。
他缓缓取出柳婆婆赠的“问路钱”,轻轻抛向空中。
当那枚铜钱落地时,面纹朝上,陈皓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柱子说道:“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跟你说啊,京城这地界儿,真是个藏龙卧虎又藏污纳垢的地方,你瞅瞅那些个金碧辉煌的宫殿,再想想底下那些乌漆麻黑的勾当,啧啧,简直比那变脸的川剧还精彩!
小李子这小子,别看平日里毛手毛脚的,真到了关键时候,那股子机灵劲儿可真不是盖的。
他这回啊,扮成个不起眼的菜贩,推着辆破旧的小推车,颤颤巍巍地就混进了宫膳房。
哎哟喂,那地方,光是油烟味儿都熏得人直打哆嗦,里头又是各种菜香肉香,混着柴火噼里啪啦的响声,还有大厨们吆五喝六的叫骂声,简直就是个活脱脱的油烟炼狱!
他可没敢一进去就往主灶边儿凑,那不是找死吗?
小李子这孩子,鬼精着呢。
他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靠着一堆高高的柴火垛子,猫着腰就蹲那儿了。
你说他蹲那儿干嘛?
嘿,他可不是去歇脚的,他是在观察,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跟那老鼠探头探脑似的,把每一条运料的路径,都给记在了心里。
宫里嘛,规矩多,越是重要的东西,路径就越是固定,这是他家掌柜的陈皓教的。
这一蹲啊,就蹲了足足半天,蹲得他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麻酥酥的,像灌了铅似的。
可总算没白费工夫,他眼尖,瞅见了一样特别的东西——南陵熏腊!
这东西,瞧着寻常,可宫里头专门负责这腊肉出入的,只有那么一个戴着铜镯子的太监。
那太监,面色蜡黄,走路都带着股子阴风,手里捧着个漆盘,盘子里头就那么几块腊肉,可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更古怪的是啥?
每块腊肉的底部啊,都刻着极细极细的一串编号,不仔细看,压根儿瞧不见!
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腊肉而已,又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还搞得跟谍报密电似的。
小李子心里咯噔一下,他就知道,掌柜的说的没错,这宴席,肯定不简单。
他趁着那戴铜镯子的太监一个转身,眼疾手快,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油纸,往其中一块腊肉底部一摁,麻利地拓下了一组数字。
手底下那点儿功夫,简直比那变戏法的还溜。
不光拓了数字,这小子胆儿也肥,还顺手从另一块熏得还不太透的腊肉上,撕下了小小的一片肉皮,趁热乎劲儿,三两下就塞进了自己的鞋垫底下。
那肉皮滑腻腻的,带着股子还没完全散去的烟火味儿,混着点儿生肉的腥气,贴在脚板底下,那滋味儿,啧啧,搁谁身上都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可他哪儿顾得上这些?
保命要紧,证据更要紧!
从宫里出来,小李子哪儿敢耽搁?
撒丫子就往城外跑。
那破庙啊,就是柳婆婆栖身的地方,平日里瞧着阴森森的,可这会儿,在小李子眼里,简直就是救命的菩萨庙。
他连滚带爬地进了破庙,一见到柳婆婆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还没喘匀气呢,就把鞋垫里的肉皮掏了出来,那样子,活像掏出个宝贝疙瘩。
柳婆婆看了那肉皮一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悠悠地从香案下掏出一小把艾草,点燃了,那带着特殊香气的烟雾,袅袅升起。
她把那片肉皮放在艾草烟上,慢慢地熏烤起来。
我跟你讲,那场面,简直比那老道士做法还玄乎。
烟气刚开始还只是灰白色,可没过多久,异象就出现了!
只见那艾草的烟雾啊,竟然开始泛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
那颜色,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邪性,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我当时要是站在旁边,估摸着腿都得软了。
柳婆婆那张老脸,此刻绷得紧紧的,她的声音,像磨石一样沙哑,却字字落地有声,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沉重:“这不是腊肉,这是杀人不见血的状纸。”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那话,简直像冬日里的冰锥,直插人心底:“这烟气,是‘雷公炭’的味儿,长期接触这玩意儿,肉里头,可不得带着毒性吗?”
“雷公炭”啊!
这三个字,简直像平地一声惊雷,把小李子给震懵了。
他之前就听陈皓提过,这种含有砷矿渣的劣质炭,就是那些黑心人用来混淆视听的把戏!
陈皓接到小李子的报告时,他那张素来冷静的脸,也忍不住微微一沉。
那腊肉有毒,而且是“雷公炭”熏出来的!
这消息简直比那五雷轰顶还吓人。
他二话不说,立刻把李芊芊和柱子都召集到了客栈的密室。
密室里,灯火摇曳,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紧张的味道。
他们仨,围着一张简陋的木桌,桌上铺满了陈皓这阵子收集来的各种供货单、窑口记录,还有那张小李子拓下来的腊肉编号。
李芊芊这姑娘,虽说是个弱女子,可那脑子,转得可比那京城里最快的算盘珠子还利索。
她把那些陈年旧账一笔笔地捋着,柱子则在一旁打着下手,时不时地帮着陈皓比对。
“掌柜的,你瞧,这批腊肉用的木材,上面标注的都是‘杂木’。”李芊芊指着一份供货单,纤细的手指,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力量,“可我查了窑口记录,这‘杂木’的来源地,竟然全部指向禁山的核心林区!”
“禁山!”柱子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抑制不住的怒火,“那地方,早在三十年前就被划为皇陵禁地了,别说砍树,就是连根野草,都不许动!”
我跟你说,当时那屋里的气氛,简直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他们这群人,为了查明真相,可以说是把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了。
而眼下,这群人竟敢明目张胆地在皇陵禁地里砍伐木材,还拿来熏制给皇帝吃的“贡品”!
这简直是捅破了天了,不光是贪污受贿那么简单,这根本就是犯上作乱,其心可诛啊!
更让陈皓心头一震的是,当他把小李子拓下来的编号,和万富贵早年那本走私账册上的“暗货标记”进行比对时,两者的笔迹,纹路,甚至连那细微的刻痕走向,竟然都——完全一致!
那一刻,密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烛火在“啪嗒”一声,烧尽了一截灯芯。
这不就是万富贵那混账东西的标志吗?!
这可真是老狐狸藏不住尾巴,马脚露出来了!
这简直就是一封铁证如山的自白书,将万富贵那家伙,彻底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陈皓的眼神,冰冷得像冬日的寒潭,他捏着那拓片的手,指关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这帮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把手伸到皇陵禁地,甚至用毒炭来害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陈皓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就下令让人把拓下来的编号,抄录了整整三份!
这心思,真是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