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番外(一)纳妃
瑞昌三年春,御史台的折子堆满了御书房。
萧锦羡拎起最上头那本奏章,封皮上赫然写着《论六宫空虚之弊》,落款是一串密密麻麻的官员联名。
他冷笑一声,将折子抛给正在剥莲子的温念之,“念念,这群老匹夫说朕的后宫像太湖的芦苇荡……空得能跑马。”
温念之头也不抬,指尖掐开碧绿莲蓬,“昨儿王尚书家的千金不是还在往御花园扔香囊?”
那东西的味道直至今日,都熏得温念之眼眶都跟着酸疼。
“岂止!”萧锦羡凑过来叼走她剥好的莲子,“楚将军的侄女更绝,在太庙前跳胡旋舞,把宋大人的假发旋进香炉里了。”
窗外忽然传来小太监的尖嗓:“陛下!礼部张大人带着秀女们的画像求见!”
温念之手一抖,莲子滚进砚台,墨汁溅了奏折满篇。
萧锦羡抓起染黑的折子往地上一摔:“就说朕在批阅军报!”
“批阅到皇后娘娘膝头了?”温念之睨着他搭在自己腿上的手。
然后抓起那叠画像,“传张大人!本宫亲自挑!”
张尚书捧着画卷进来,正撞见帝后同执一笔的荒唐景象。
温念之捏着萧锦羡的手腕,在《边关屯田策》上批了个歪歪扭扭的“准”字。
见他进来,皇后娘娘笑靥如花:“张大人家的小姐可在其中?”
“在、在!”张尚书忙展开首卷,“小女年方二八,通晓琴棋书画......”
“琴棋书画有什么趣?”萧锦羡突然插话,“朕考她个简单的——若西北旱灾,国库余银八十万两,如何分配?”
画卷上的美人大概快哭了。
温念之踹他一脚,指着第二幅道:“这位刘小姐瞧着英气,可会武?”
“会!会耍鞭子!”
“甚好。”萧锦羡抚掌,“明日便去兵部报道,东岭关缺个训马女官。”
待十来幅画像批完,张尚书抱着“边关女将任命书”踉跄出殿。
温念之揉着笑僵的脸,被萧锦羡掐住腰肢:“皇后贤德,今晚该赏。”
“赏什么?”
“赏你替朕批完这筐折子。”
……
七日后,温念之在御花园撞见一出戏。
工部侍郎之女柳如眉,正对着满池锦鲤吟诗:“海棠一树自矜持,柳外莺声说旧时。若得君王回望眼,金丝半缕画新眉——”
尾音未落,脚下一滑栽进池中,扑腾着抓住温念之的裙摆:“娘娘救命!”
当夜,萧锦羡看着龙床上裹成粽子的柳如眉,额角青筋直跳:“这就是皇后替朕挑的‘解语花’?”
温念之似笑非笑,叫宫人递上姜汤:“柳小姐说,这是‘湿身荐枕席’,古有宓妃,今有......”
“今有蠢女!”萧锦羡夺过姜汤灌进柳如眉嘴里,“既爱对着锦鲤吟诗,明日便去御膳房杀鱼!”
柳如眉呛得满面通红。
温念之突然很烦,人是她送来的。可真看着旁的女子躺在龙榻上,心里又别扭得紧。
她转身就走。
萧锦羡还来不及拉住她,便听柳如眉喊道:“陛下!”
他回头冷冰冰地看着柳如眉。
只听她颤巍巍道,“陛下,温氏乃妖后——她把持朝政,意图窃国!”
萧锦羡冷哼一声。
真有意思,这女子莫不是没长脑子。
只因柳如眉的母亲告诉她,陛下独宠温氏,定是因她妖言惑众,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勾着陛下,不让他纳妃。
柳如眉想了又想,温念之心底不知藏了什么龌龊心思。
历朝历代,哪有不纳后宫的帝王?
最后她才得出,一定是因为温念之觊觎容朝江山的结论。
今日好不容易爬上了龙床,自觉有几分姿色,她定要把温念之推入万丈深渊!
寝殿内的宫人闻声呼啦啦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窃国?”萧锦羡逼近她两步,微微倾身,“当初,朕便是以江山为聘,迎娶她为后,她还需要窃吗?”
柳如眉脸上陡然刷白。
他……陛下怎么会这样?她听说,上位者只要感受到权力的滋味,便是欲罢不能!可是……
柳如眉抿紧了唇。
却见萧锦羡慢条斯理解下玉带:“张德全,取弓来。”
萧锦羡将弓塞进柳如眉手中:“柳小姐既说皇后窃国,便由你执弓——若射中百步外的铜钱,朕即刻废后。”
柳如眉颤如筛糠,使了半晌的力气,却是连弓弦都拉不动。
萧锦羡冷笑一声,一把夺过:“看好了。”
张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劈开柳如眉鬓上珠花,钉住铜钱正中。
他朗声道:“这江山是皇后与朕一枪一箭争出来的,你要质疑——”
第二箭擦过柳如眉耳畔,“先问过大容的百万大军!”
柳如眉灰溜溜地逃了。
翌日早朝,萧锦羡拎着长弓上殿:“昨日柳氏说皇后窃国,诸卿觉得呢?”
百官伏地战栗,却见他突然轻笑:“皇后的确窃了——”
在众人惊愕中,他举起温念之捡回来的同心结:“窃了朕的痴心。”
……
当夜,萧锦羡陡然间将温念之按在案上。
“这几日闹得痛快,该算算账了。”他咬开她胸前丝绦,“明知那些庸脂俗粉入不了眼,还硬往朕跟前塞?”
温念之勾住他脖颈轻笑:“陛下不是演得挺欢?柳如眉跌进鱼池时,你......”
萧锦羡突然道:“你不爱我了。”
温念之:“……”
“你看,你都不说话,你就是不爱我了!”他将头撇至一边,微咬着下唇,像个孩子一样鼓着嘴。
温念之忍不住笑出声,“陛下,我给你纳妃还不好吗?”
“不好。我常年征战,落了旧伤。如今身子不好,女人多了我受不了。”
“……”
听听,那是人话吗?每回是谁折腾得她床都下不来?
话未说完,她被他一卷,带进屏风后的温泉池。
水雾氤氲中,他抵着她浸湿的额发,“你说‘容’字要容人,可朕的容字……”
“只容得下当年的小毛贼。”
……
次日,《废六宫诏》轰动朝野。
诏书末尾画着歪扭的小像:皇后执帝王之手,批阅奏章。
史官含泪批注:“帝后嬉闹,有失体统。”
却被朱笔圈出添上几个小字——“你管不着。”
……
十年后,时宁指着史书问:“父皇,为何御史台总写您惧内?”
萧锦羡正给温念之描眉,闻言笔锋一歪:“他们懂什么?这叫战术——你母后一生气,能有朕什么好日子?还有你……”
温念之抬腿踹他,打翻胭脂盒,朱色染了半幅《容朝疆域图》。
萧锦羡抱起她转圈:“瞧,朕的江山都被你染红了!”
时宁默默合上史书,觉得父皇的脸皮倒是厚——这么多年,竟没被母后的白眼射成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