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血浸辽城
五日后,北风起。
萧锦羡握着那份粮草城防图,亲自领了人,秘密潜入辽州城。沈宴原是主动请缨走这一趟,但彭其却在来信中言明,要萧锦羡亲自来。
只因他说,辽州城内还有萧家旧部,要亲眼见到他,才肯交出关于拓跋部的其余绝密。
趁着夜色,萧锦羡带头抹了辽州东门上的守卫。
辽州城头的赤灯在子夜炸开焰花。
“大将军,西城门火起!”东门了望塔的斥候嘶声如裂帛。
玄铁剑霍然出鞘,剑锋映出城下黑压压的狼骑——本该在城西的拓跋部主力,此刻正如蚁群一般疯狂的涌动过来。
“将军小心!”苏豫的吼声与箭啸同时刺破夜空。
他们中计了!
萧锦羡旋身挥剑,三支淬毒弩箭擦着护心镜没入城墙。
飞沙走石间,他看见拓拔宣的狼头旗在敌阵后方缓缓升起,旗帜下一道熟悉的身影被铁链锁着脖颈——是易容成拓跋烈的少年死士!
“萧大将军。”拓拔宣的汉话带着阴冷笑意,“这份粮草图,可还称心?”
染血的羊皮卷被抛向半空,北风展开密密麻麻的假标记,像一张嘲笑的脸。
布防图是假的,彭其等人早已中了计中计。
“大将军!南边有缺口!”苏豫砍翻两个狼骑兵,左肩还插着的箭羽。
萧锦羡抹去糊住视线的血污,突然发现那少年死士在朝他做口型。
“火药……”
城楼在此时剧烈摇晃。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从地下传来,巨大的震荡掀翻整段城墙。
萧锦羡在坠落的瞬间抓住旗杆,看见拓拔宣站在不远处,弯刀正缓缓划过少年的咽喉。
“走——!”少年用尽最后气力嘶吼,鲜血喷洒在雪地上,红得刺目。
那天的辽州,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大到要淹没这场阴谋,可是无论如何也洗不去满城血腥。
萧锦羡的断剑插在城门尸堆最高处,剑穗上染血的明珠已被胡人剜去,只余半截褪色的同心结在风中摇晃。
那是那年乞巧节,温念之在定安城将其送给他的,说要锁住他命里的杀劫。
苏豫裹着满身伤痕睁开眼时,是萧军的玄色战旗裹着冻僵的尸骸铺开。有萧军的,也有拓跋部的。
一眼望过去,却像一条被抽筋剥骨的黑龙。
他举目四望,没有萧锦羡的影子。只能艰难地起身,拄着长枪一瘸一拐,一入营帐便晕了过去。
*
温念之心神不宁地打翻了何小婉送来的安胎药。
狂风不止,扯碎她最后一丝理智。
“夫人!”何小婉死死抱住她,“大将军下落不明的消息还未证实,你这身子经不起折腾!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你们的孩子吧?”
消息送来琼州时,温念之像是疯了一般。
青瓷碎了一地,像是连褐色的药汁夜透着不好的预兆。
温念之呆呆地盯着掌心,脑海里还萦绕着那个诡异的梦:萧锦羡站在血河里冲她笑,喉间还插着半截断箭。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春晓秋雨乃至陆江临,都被她拦在院外。
此时,她近乎颤抖着说:“好阿婉,你听我说。”
她咽了咽干哑的咽喉,寒冷的冬夜硬是叫她起了一层冷汗,“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去找他!我等不了,你若为了我好,便帮帮我!”
何小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如今,你已有近四个月的身孕。夫人,你可考虑过长途跋涉的后果?若是将军活着,他必不会让你这般折腾!”
“可若他死了呢!”温念之近乎嘶吼般,情绪不受控制。
她弯腰捡起地上碎裂的瓷碗,将碎片抵在喉间,近乎绝望,“阿婉,我求你。帮我,或者替我收尸。”
何小婉被她吓到,她怔在原地僵住背脊,她从来不知,面前的女子竟然这般烈性决绝。
眼看锋利的碎碗即将割破温念之的咽喉,何小婉张了张嘴,小声道,“你、要我、怎样帮你?”
“他们必不会放我离开。你就帮我瞒着他们——”她指着门外,“瞒上四五日,便行。还有,我需要安胎药。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孩子。”
何小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院门方向看去。
外头站着春晓秋雨,还有陆江临、顾思远。温念之说的“他们”,还包含了杨运。
她很犯难。
虽说如今温念之的胎象平稳,可是她是要去千里之外的辽州。
且不说怀着身孕,就是一个弱女子,又怎能独自行走在乱世中。
可是,眼见她如今的模样,若是不同意,温念之怕是今晚都活不过去。
何小婉一直没吱声,温念之却是心急如焚,她红了眼眶,那瓷碗的碎片还抵在喉间,已经刺破白皙的皮肤。
有猩红的血液渗出。
她含着哭腔,“阿婉,求求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要去……”
话间,她双膝一软,何小婉陡然上前将她扶住,两名女子的手臂都在颤抖。
“夫人……”
何小婉的脑袋乱成一锅粥,“你、你等等。”
温念之站定,何小婉在房里翻箱倒柜一阵,摸出几个瓶瓶罐罐,“里头都是保胎的良药。红色这个,一日一服。褐色那个,若是不舒服了,立即服下两粒。”
这些时日,何小婉替她备下许多安胎药。却没想到,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温念之接过,大颗大颗的泪珠终于滚落,“谢谢你。”
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换了衣裳,带上易容膏,一切准备妥当,便在当夜牵了快马悄悄出了琼州城。
直到子夜,她实在跑不动了,才蜷缩在破庙中嚼着干粮。
这些日子,腹中的动静比往日更频繁,她的双手轻轻按在腹部,“乖一些,你要像你爹、像你娘一样坚强。娘亲是带你去寻爹爹的,萧家的孩子没那么容易被打垮。”
你要坚持住,她也是。
温念之举目望向漆黑的天幕,极亮的北极星,是在为她指路。
腹中的孩子果真安分许多,伴着她在极冷的寒夜,浅浅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