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迫将归
落针可闻的军帐中只能听见常骏急促的呼吸声。
他不懂韩宥安与萧锦羡的纠葛，在他看来，就是萧锦羡狼子野心，图谋大庆。
但此事与鲜卑侵庆比起来，不足其一二。
默了良久，他只拱手道，“大靖朝灭，天下三分。 我大庆边境毗邻鲜卑，我朝立百年，曾也东出灭胡，然死于蛮夷刀下之儿郎更是不计其数。这些都是大庆的先辈，用鲜血换来的胜利与和平。”
常骏咬牙，“大庆何时受过此等屈辱！蛮夷素来生性狡诈，无教法礼仪，入关后怎肯遵守约定？陛下糊涂啊！常某的父兄，皆是关外守将，常某此生，为国为家为民，也绝不能放任胡人在中原大地肆虐！”
萧锦羡眸光微微一闪，心中落下一颗巨石。
常骏对上他的目光，昂然道，“大将军，情势所迫，常某为黎民苍生计，誓要剿灭贼寇，换我大庆平安，中原平安。你须知，并非我心甘情愿投靠于你，不敢与你一战！”
萧锦羡绕至他面前，低声道，“将军大义，萧某佩服。”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常骏终是咬牙单膝跪下，说出那句话，“常某请大将军入淮源，入东庆，剿胡人！”
深夜的狂风将军帐的帘子吹得鼓动，连帐内的烛火亦是明灭不定。
萧锦羡自上而下看着常骏坚毅的眉眼，伸手将他扶起，旋即传令，“全军开拔，即刻进城！”
夜色中，五万大军顺着西渡川一路南下。
沈宴看着敞开的城门，忧思不减，“大将军，常骏此人可信吗？”
“沈将军。”萧锦羡平静道，“当初，你随沈老将军出征，远赴东岭关，到过东庆与鲜卑的边境之地吧？”
“是。”
萧锦羡抬头看着曾经挂起百姓头颅的城门，“你去过那里，当可知道，但凡胡人扫荡之地，凌辱妻女，虐杀老幼，处处都是乱葬岗，血腥之气遍布大地。”
“我虽未曾东征，可你知道，常骏的父兄常年驻守东岭关。他眼底流露出来的那种仇恨与恐惧，是做不了假的。”
沈宴知道，这几日，萧锦亲自羡审了些人。有疯癫的流民，有打探消息的斥候。这种时候，他应该掌握了淮源以及东北沿线的准确消息。
萧锦羡年纪轻轻，心思却如此缜密周全，他能居高位，伐宁、祁，确有旁人所不能及之处。
萧锦羡凝视着黑夜，“常将军手下的人不多，现在，他们归入你的部下，统一安排。首要处理城内的胡人，不过，眼下已经是一座空城。我料定，胡人能用的兵马不多，现在，他们一定弃了淮源，一路南下，只待一举攻下定安。”
“是。”沈宴抱拳领命。
常骏快马跟上，气喘吁吁，“大将军，淮源果真空了。当初屠城之部，定是南下而去与拓跋大军汇合。”
萧锦羡攥住缰绳，抿着淡笑，却不接常骏的话，“常将军，打完胡人，你该如何自处？”
常骏一僵，拓跋部即将兵临皇城，国难当前，他只得选择萧锦羡，可是胡人战败后呢？若是韩宥安得知他“投靠”萧军，自己必然不会有好下场。
萧锦羡悠然从怀里摸出一张信纸递给他，“常将军，落印吧，就算是给韩宥安一个交代。如此，你我都可安心。”
常骏接过，借着火把一看，面上神色十分复杂。
信是以他的名义发出的，上面有韩时衍的落脚处。信中言明，他常骏为借萧军驱拓跋部，以自身与萧锦羡作为交换，换回韩时衍交还韩宥安。
这样一来，只要这信送回京城，送到韩宥安手里，自己便自然而然地划入萧锦羡帐下，再无转圜余地。
“常将军？”萧锦羡见他看着信沉默，“你若不愿，萧某如何会强人所难。只是，拓跋部势大，如今我却不敢承诺什么。”
若常骏立场不明，萧锦羡宁愿舍了这等忠肝义胆之人。
他要用的人，不能愚忠。
常骏低头沉思，扯出一抹苦笑。
他忽而好像能理解萧锦羡了，东庆将萧锦羡视为乱党谋逆，将赵云州视为狼子野心。
萧锦羡当初是不是也如眼下的自己一般，没别的路子可以选了呢？
常骏翻身下马，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城池，跪下道，“那便依大将军所言！末将，领命！”
言罢，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印鉴，拿刀划破食指，印下官印，递还给萧锦羡。
萧锦羡将信纸交给苏豫，“即刻送至定安城。”
苏豫应声打马离开，萧锦羡翻身下马，并未急着将常骏扶起来。
他居高临下看着常骏，周身的肃然却叫常骏，下意识生出一丝胆寒。
想必，从常骏入萧军的那刻起，面前年轻的大将军，就已经筹划好了这一步。
民族大义、天下苍生，都在他眼中。
可常骏差点儿忘了，这人已经吞下西祁和北宁，只待外敌被灭，东庆大约只剩下一条路。
“常将军，得你相助，犹如多得一臂。”萧锦羡此时才亲自相扶，脸色温和许多，“快请起。”
免不了落下一声无奈地暗叹，常骏迅速敛了神色，“如今淮源一空，下一个城池必是定安城以北的辽州。辽州是京都的屏障，一旦破城，胡人将直指京师。眼下，如何剿灭贼寇，还请大将军示下。”
萧锦羡的目光随着夜色遥望向定安方向，神色肃冷，“常将军，我会留一队人马驻守淮源，此城可用来收容东北沿线的的流民。”
“沈清将军从台东入庆，如今已至幽云城。只待她攻破雄州关，掠过定安，便能与我军形成包围之势，将拓跋困死的辽州。”
拓拔宣是老可汗唯一的儿子，听闻此人于用兵一事上，青出于蓝。在鲜卑人中，名声鹊起。
他携大部卷土重来，定是举了整个鲜卑的力量。
他要灭庆，要染指中原，且得先问萧锦羡手里的长枪。
拓拔宣入辽州，倒像是提前给自己选好了坟墓。他注定回不去了。
萧锦羡目光森寒，血仇，当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