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坦诚见
雁回楼今日打烊甚早。
陆江临和魏然坐在曾经温念之受刑的暗牢里，魏然垂着头。因周围阴暗的环境，陆江临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魏然。”默了良久后，陆江临打破沉默，“你跟着我多久了？”
魏然自嘲地牵了牵嘴角，“少爷，我是老爷捡回来的。自小就陪在您身边，那年你出事……”
陆江临不耐烦地将他打断，“以前的事，不必再提。我只问你一句，为什么？是我陆家有愧于你？还是你早在陆氏跌落低谷时，便存了异心？”
魏然抬起头，对上那双清冷的双瞳，“少爷，我从没做过出卖陆家之事！老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没有恩将仇报！”
这话倒是不假。
他勾结南山月，也不过是为了算计萧锦羡。
但他与萧锦羡没有仇怨，与他有深仇大恨的是……
“那你说！”陆江临拍案而起，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南山月是怎么回事！念着最后的主仆情谊——”
他抬眼冷冷地扫过墙上的刑具，“你最好亲口说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要不是有消息传入汉阳，他竟不知，自己身边原来养了只狼崽子！
事已至此，魏然没什么好狡辩的。
说实话还是一头撞死，他在两难间抉择。
陆家与此事无关，陆江临待他极好，陆家不该牵扯进来。
但魏然知道，哪怕他不开口，神通广大的雁回楼迟早也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那个假冒顾思远之人被萧锦羡控制了，也不知他透露什么没有。
陆江临看出他的挣扎，适时地添了一把柴，“假冒顾思远之人叫——拓跋亓那。你的真名，赫连檀。你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全都掌握在我手中。我从汉阳赶来定安的途中，已经彻查清楚。”
“如今当面问你，只是想要你一个回答。魏然，我还是愿意这样称呼你。南山月以东庆陛下的名义，约见萧锦羡。你就没想过，我已经身在定安城，却为何还要独独安排你来招呼贵客？”
魏然等着他的答案。
“若你没有下药，那就是我消息有误。可你依然这样做了，还害得温姑娘——”
“少爷！”魏然喝断他，“温姑娘是您的恩人不假，可她早已是萧锦羡的人，你为什么还要念着她？我可以交代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像您这么好的人，不该将目光只放在温念之身上！”
“扯远了！”陆江临吼他，“现在，你最好直接向我坦白！”
翩翩贵公子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此刻，他瞪着一双猩红的怒目，居高临下看着魏然。
他实在不能忍受，跟了他这么多年的人，竟有异心。
偏生，他自诩阅人无数，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烛火哔哔啵啵，炸开一滴灯油。
魏然叹息一声，垂下眼眸，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然后缓缓开口，“我是你们汉人口中的胡人，我的名字的确叫赫连檀。当年，老爷把生意做到关外，捡到了父母双亡的我。少爷，那个时候，我的家人深受战乱之害。是东庆出兵，毁了我的家，杀了我的父母族人。父母把我藏在角落，才叫我躲过一劫。”
“可是，等一切消停后，我再出来时，见到的只有同胞的尸身。我躲了几天，饿得不行，行乞到街上，是陆老爷给了我一口吃的，然后将我带回了陆家。”
“我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我骗了陆老爷。我说，娘亲是汉人，父亲是胡人。我从小生活在家乡，可是因为瘟疫，他们都死了。我说，我叫魏然。”
“少爷，我从没害过陆家。原本也打算，用魏然的身份，好好生活。可是这回，您派我来定安城，叫我将重要的东西交给萧锦羡。其实，我知道那是什么，是您替他寻来的东庆城防。但我没有动手脚，我知道这是个机会，这是个搅乱东庆的大好时机。”
“恰好，我来了定安不久，便遇到了拓拔亓那。他告诉我，已经有众多族人混进东庆，只为报当年之仇。久远的记忆痛苦的浮现在我脑海中，我知道，我身负大仇。拓跋说，他取得了一位叫南山月女子的信任。”
“南山月又为东庆陛下做事，所以机会来了。只要配合南山月，除掉萧锦羡，我们就能将韩时衍抢过来，威胁韩宥安。可是不巧……竟然叫萧锦羡看出了破绽。”
一口气说完，魏然瘫坐在圈椅上。
双眸里跳动的火焰，竟也慢慢黯淡。
他不甘心，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啊……他原本是有机会替族人报仇的。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牵起勉强的笑，“少爷，如今落在你手里，我任凭你发落。可是，鲜卑山迟早会卷土重来。”
听完魏然的剖白，陆江临久久不能平静。
他的双肩微微颤抖着，尽力冷静地梳理着魏然的话。
胡人入东庆，是要借着被萧锦羡搅乱的天下，趁机插上一脚。异族狼子野心不灭，汉室危矣。
他摸到凉透的茶盏，灌了一大口茶水下去，眸色恢复平静，连胸腔的起伏都渐渐减弱。
陆江临复问道，“赫连檀，你说的是关于你的事。我再问你，其余混入东庆的人呢？他们还在密谋什么？”
魏然只是沉默地摇摇头。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将自己知道的已经和盘托出。其余的事，自有其余的同族去做。
“不肯说？还是你不知道？”陆江临问。
魏然老实地告诉他，“少爷，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不知道的，自然不会乱说。况且，雁回楼消息灵通，相信您迟早能查到。”
陆江临坐回圈椅，深思道，“你今日告诉我这些，便不顾你的族人了吗？魏然，我以为你不会开口。”
魏然自嘲地笑笑，“少爷，我说了，我从未做过对不起陆家的事。您既然已经知道我的真名，自然查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在您面前说谎，无异议于掩耳盗铃。我族的目标是东庆，您是北宁人，且陆老爷归家不久，一定不愿让您再蹚这趟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