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豫那莫名其妙的笑还僵在脸上，便觉一道冷冽的目光将他包裹住，令他在闷热的夜里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咬着秋梨想溜。
再不跑，他明天可能因为左脚还是后脚先迈进院子的问题，被他主子扔到天边去！
但是——
“苏豫！”身后传来萧锦羡的声音，像一把利刃悬在他头顶。
苏豫顿住脚步，“将军。”
“府里的马脏了，去刷干净！尤其是凌云！”
凌云表示昨日艳阳高照，它才痛痛快快洗了澡，今晚的确不想洗了。
但没办法……大过节的，大半夜的，苏豫苦着脸去了。
温念之生了会儿闷气，只觉人还站在外头，便灭了烛火，翻身上榻。
萧锦羡抱着一方软枕，见屋子灭了光，便只好讪讪往书房走。
觉察到春晓秋雨两个小丫鬟还紧张巴巴地杵在原地。
他便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交代一声，“好生伺候姑娘，今日她累了，别扰着她，明日等她多睡会儿。”
“是。”春晓秋雨低低应下。
待萧锦羡合上了书房的门，春晓才小声笑道，“将军果真宠姑娘，依着将军原本的性子，方才，我还以为他会冷脸呢。秋雨姐姐，府里可没人敢给将军甩脸子。”
春晓心思单纯，以前虽听说过萧锦羡盛宠温念之，可到底没亲眼见过。
这段时日，两人虽腻得齁人，不过，房里究竟是谁听谁的，没人拿得准。
但这会儿，不知他们闹了什么矛盾。温念之竟然直接将人赶了出来，但见萧锦羡除了委屈以外，旁的什么情绪也没有。
春晓便知，姑娘把将军拿捏得死死的。
秋雨却十分谨慎，“小声些。姑娘得宠，咱们做下人的，可不能在外耀武扬威。否则，给姑娘招恨不说，只怕又会惹出香凝那档子事来。旁的院子，还盯着咱们呢。”
春晓吐了吐舌头，“知道了。”
香凝被杖毙，这事儿过了这么久，下人们想起来依旧惊魂未定。南山月恨上温念之的事，大家伙儿也心知肚明。
这会儿，温念之倒在床头，看着帐顶发呆。
神思远游，忽而缓过味儿来。
她方才把这屋子真正的主人赶去了书房？
那人怎么什么话都没说？！
让他走他就走了？哪儿那么听话？
……
末了又在想，她不过是恼他，这些事明明可以直接问的。偏生萧锦羡找个乞巧节的借口，高高兴兴带人玩儿了一圈，说是玩，但归根结底还是试探。
他若把她当成那等耍心眼儿的对手，她便再不想理他！
想到这儿，又觉活该让他去睡书房，至少睡够三日三夜再说！
今夜，她没给萧锦羡解释的机会。
于萧锦羡而言，他虽未接触过陆江临，但亦是听说过的。此人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且颇有些手段。否则，年纪轻轻断不会在三国之间铺下这样一张巨网。
萧锦羡不知道两人的过往，亦不知两人相交至了何种程度。他只担心，温念之会被人利用。
带她去雁回楼，也不过是温念之昨日提了一嘴，那样大的酒楼，她还没去过。
若今夜没出去，他也会寻个机会直接问她的。
哪晓得，回来只顺势一问，竟叫她将自己从房里赶了出来……
萧锦羡躺在书房的榻上，委屈巴巴地睡不着。
*
翌日进宫面圣的萧大将军，亦是心不在焉。
好容易等到下朝，他便迫不及待地回了府。
可惜，那屋子里的人还是不肯理他。
春晓秋雨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看耷拉着眉眼的将军大人，两头犯难。
苏豫将马拴好，后脚方进了院子，便见那人沉着脸，当是又吃了闭门羹。
他猫着身子想赶紧回房，岂料，萧锦羡已经蹙眉朝他招了招手。
昨夜将马儿刷完了，今天应当不会再有别的活儿了吧……
苏豫咽了咽唾沫，僵着身子走了过去，“将军。”
说罢，萧锦羡示意苏豫跟他去了书房。
苏豫战战兢兢沏好茶立在一旁，那人坐在案前眉峰拧得能夹死一只蚊子，但就不说话。
这个天虽已立秋，但仍旧闷热，苏豫后背浸出来一层薄汗。
萧锦羡憋了半晌，终是没忍住，“苏豫，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您说。”
“那丫头生气了。隔了一夜了，还没消气，这可如何是好？”
苏豫本来大气不敢出，听他终于问出了口，才暗自舒了口气。
他不答反问，“昨日乞巧节姑娘不还好好的吗？将军哪里惹她生气了？”
萧锦羡敛了神色，嘴角异常地缓缓上扬，那双平日里大多盛着冷光的锐目，此刻亦柔和许多。
他和蔼地看着苏豫。
盯得苏豫后背莫名发凉，他的目光一躲，“那个……女子一般都喜欢什么簪子金珠耳坠，还有胭脂水粉什么的。再不济，城南的点心铺子日日排队，将军给姑娘买过没有？女孩儿大多都喜欢那些。”
“……”萧锦羡微眯着眼，默了半晌，“你当是哄那些庸脂俗粉？还是哄万宁呢？”
温念之爱财他知道，送她金银首饰还不如直接送银票呢……
还有万宁，虽然在府里的时间不长，但她最喜欢那些糕糕点点。苏豫总抽了空替她排长长的队，买些精致的桃花酥回来，万宁就能高兴一整日。
可温念之对这些不是太感兴趣。
“那……”苏豫转头一想，“像沈清将军那样的，你要送她一匹骏马，一柄好剑，她也欢喜。”
“……”萧锦羡慢条斯理地叩着桌弦，“除了沈清和万宁，你就没接触过旁的女子了？”
苏豫脱口而出，“那将军呢？除了温姑娘，还接触过谁？”
“……滚。”
“好嘞。”
苏豫马不停蹄，立马离开了书房。
不过，他撇头看了一眼温念之那边紧闭的房门，再一回想萧锦羡的种种反应。
他家将军，是不是惧内啊？
这、可怕……温姑娘当真可怕……
萧锦羡一个人坐在书房，热茶已经凉了，这会儿他才端起来喝了一盏。
拿什么哄她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