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眼看着这“夫唱妇随”的一幕,心中叹了口气,她其实也觉得林思衡此举,多少有些不大合礼,然而眼下却又更盼望着立在林思衡身边的是自己。
只是不等她挪步,湘云却已先她一步冲了过去,这丫头性子开朗疏阔,反倒少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哈哈笑着将林思衡另一边占了,手舞足蹈的添起乱来,嘴里嚷嚷着:
“林大哥说的极是,都是自家姐妹,只要高兴就是了,又讲那些规矩做什么?岂不白白将人给束缚了。
林大哥快给我,我也要试试~!”
三春也都跃跃欲试,一股脑的凑上前去,洒盐的,串钎子的,摆弄茶点的,总之是要寻点事情做,乱糟糟的忙成一片。
似林思衡这般做派,若叫贾琏宝玉这等闲人为之,大抵在旁人眼里,便成了“没个正行的样子”,然而以林思衡如今功成名就的身份,再行此举,却又反倒显得亲切随和了。
凤姐儿眼看着已是劝说不得,先冲李纨打趣道:
“这下可好,老祖宗还指着你照看好这些小的,这下算是都野了心思了,回头老祖宗要是骂你,我看你也只得冤枉着了。”
李纨也只觉是无妄之灾,苦笑着摇摇头。又听凤姐儿林思衡笑道:
“你既非要胡闹这一回,谁还能拦得住你?虽说不成个体统,回头老祖宗要是怪罪,咱们也算是有人顶着,正好充一回大~
只是光这两只鸡又够谁吃的?大嫂子又舍不得她那些宝贝,这就罢了,我记得府里还有此新买的獐肉鹿腿什么的,你们且等着,我去瞧瞧。”
说着便领着平儿先出了园子,自后院窗外过,笑盈盈的,正与平儿说话:
“真亏得衡兄弟好脾性,虽在外头权威势重的,一瞪起眼睛来,外人在他跟前话都说不利索,偏偏还能跟着一帮子小丫头胡闹,这才算是个男人的做派。
却不比一些个没能耐的,外头没多大本事,倒只会学着在自家里头耍横斗狠的...”
平儿讪笑一声,未及回话,凤姐儿又忽的一抬手,脚下停住,便听见路过的屋子里头有人正在叫骂:
“又是在哪垫了踹窝来的?没个出息,光哭有个屁用?”
凤姐儿打眼一瞧,却正是赵姨娘的住处,不屑的哼了一声,面色冷淡下来,又听里头贾环哭道:
“之前去寻宝姐姐玩,莺儿欺负我,还赖我的钱,后头宝玉来了,就撵我走!”
里头赵姨娘闻言也气黑了脸: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下流没脸的东西,人家自然不搭理你!谁叫你去上高台盘的?
我劝你也灵醒着些,别整天这儿走那儿窜的,还不惹的人烦?也不看看,人家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还往那里头凑什么?
那一大家子,今儿在那园子里头玩的热闹,你看看可有哪一个来叫你?连你亲姐姐也不待见你,成日里倒想着给别人家的做衣服缝鞋子,也不见谁真念她一声好。
你非要去,又拿不起架子来,宝玉是主子爷们,你难道不是?人家赶你,你又不敢去争去辩,跑回来跟老娘嚎有什么用?”
凤姐儿因上次贾环盗了巧儿的玉坠子,虽也不喜贾环,但在外头听着赵姨娘指桑骂槐的,当即也恼怒起来,啐了一口,隔着窗子哼笑道:
“这又怎么了?环兄弟小孩子家家的,纵有一星半点儿错了,你只管好好教导着,说这些有的没的作什么?
任他再怎么的,也还有老爷太太管他呢,你倒大口啐他?也不自己盘算盘算!他就是年纪再小,也是个主子,横竖还能少了人管教不成?与你什么相干!环兄弟,出来!我带你顽去!”
赵姨娘正在那里作兴儿,陡然听见凤姐儿在外头,唬了一跳,当即便不敢再作声,她虽是贾政的偏房,出身却低,是不敢在凤姐儿跟前充长辈的架子的。
王夫人因怕有人说他苛待庶子,平日里并不多管贾环,反倒是凤姐儿掌着家,贾环见多了凤姐儿的威风,因而惧怕凤姐,倒比惧怕王夫人更甚,听见凤姐儿叫他,赶忙唯唯诺诺的从里头出来。
凤姐儿一把拽他近前,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戳着贾环的脑门教训道:
“你也是没气性的,只管摆正了心思,要吃要喝要顽要笑,爱寻你哪个哥哥姐姐顽,就去寻哪个,大大方方的,谁又真敢从门缝里头看你?
偏是你自己不尊重,跟那些个狐媚子学着歪心邪意的,倒成了一副下流做派,自己心思不正,还怪人家偏心?输了几个钱,倒叫你哭成这样?”
贾环低着头翻白眼,见凤姐儿说起“正事”来,便小声道:
“有一...五百钱...”
凤姐儿愈发摇头,拧着贾环的耳朵:
“亏你还是个爷们,这点儿算什么?几百个钱就哭成这样?”
便对平儿吩咐道:
“你叫丰儿取一吊钱给他,姑娘们都在后头园子里顽,也送他过去,好歹跟些有能耐,明道理的人多学学!
————你明儿再敢学这么个不争气的下流样子,我先打了你,再打发人告诉老爷,揭了你的皮!
为你这不尊重,你二哥几次三番气的心窝子疼,恨的牙根都痒痒,要不是我拦着,早一记窝心脚把你肠子都踹出来,还不快去!”
贾环吓的一激灵,缩手缩脚的含糊谢了一声,便跟着平儿走了。
赵姨娘方才听着凤姐儿骂人,不敢还一句嘴,这会儿听着外头脚步声走的远了,反倒愈发气愤起来,拿起桌上的茶壶就要往地上砸了泄愤,临了却舍不得,又恨恨的放下,一屁股坐在炕上,暗自发狠的磨起牙来。
“小鹊儿?小蹄子死哪去了?还不滚过来!你去问问环儿她干娘,这几日可得空过来一趟!就说我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