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胡闹一番,两人仍回湖边去,众人远远的就看见林思衡和黛玉跑的气喘吁吁,发髻松散,衣冠不整的狼狈模样,无不心中揣测,神情都极为精彩,个个笑的意味深长。
黛玉心虚的紧,不敢看人,只装作是累了,娇弱不堪的往宝钗怀中一趴,一句话也不说。
湘云睁大眼睛,看着林思衡手里两只肥硕的猎物,眸子一亮,一脸好奇的凑过来:
“林大哥,林姐姐,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这是哪儿来的?”
凤姐儿一眼就认出这必是李纨那儿养的,笑得前仰后合,走到林思衡跟前拨弄两下胳膊,顺手把林思衡腰后捻着的一根绒毛取下来,玩笑道:
“真亏的你有这心思,闹了半天,原来是去偷大嫂子的鸡去了?只是这鸡可是大嫂子的宝贝,就这么叫你给祸害了,回头大嫂子要是闹将起来,我可拦不住~
你若要吃这个,只管和我说一声就是了,叫人去外头买,要多少没有?难道偏就大嫂子养出来的,吃起来特别的有滋味不成?
方才我还在说,这别等老祖宗那边开了席了,我还得去潇湘馆找你们去,可好,倒省的我跑这一趟。
我还以为你们小两口是有什么话,要背着咱们说呢,特意把人都给你拦下了,得,这回我这人情,又是攀不上了。”
黛玉听她打趣,想着方才山洞里的事情,也没脸反驳,愈发不敢抬头,只羞的在宝钗怀里扭来扭去。
宝钗见她如此,哪里还不知道,方才这两人必是更有一番亲近,心中微微发酸,然而面上也未曾显示出来,搂着黛玉对凤姐儿笑道:
“快别说这话,又没人看着,便是有人做了什么好事,你又从哪儿查去?
想要攀这人情,你也不早说,好歹叫平儿跟着,又或者是你自己去,这捉鸡赶鸭的时候,你便帮着使些力气,眼下谁还能赖掉你这人情不成?”
黛玉听着,愈发不依,只觉宝姐姐也是个“坏了心肝”的,若是方才的事情叫凤丫头瞧见,那...那她可不能活了。
便在宝钗怀中发出哼哼唧唧的抗议的声音,头顶着宝钗的胸口拧来拧去。
她方才在那石洞之中,被那“恶人”不知占去多少便宜,黛玉这会儿都还记得林思衡先前“贼目灼灼”的样子,腰身,胸口仍旧觉得一阵滚烫,方才的感觉好像被烙印进了心口里,酥酥麻麻的,想忘也忘不掉。
黛玉如今想来,都还心有余悸,两腿发软,想着那坏人方才那般“欺辱”于她,暗啐一口,若非...若非她谨守着一丝清明儿,这会儿还不知道要如何了呢...
这坏人...哪里来的那些欺负人的手段...
又偷偷抬眼打量着宝钗的神色,宝钗虽竭力掩饰,然而那笑意底下的一抹勉强之色,又如何能瞒得过黛玉的眼睛,一时又不免暗暗叹息起来:
‘哼,平日里姐姐妹妹的叫着,难不成以后真要做姐妹不成...怪不得那坏人贼心不死,倒是怪软和的...’
黛玉心中微微有些不平,手上鬼使神差的往宝钗胸口按了一把,手指还忍不住动了动,稍稍感受一下奇妙的触感,心底愈发古怪起来,又不免遐思:
‘方才...方才那坏人也这样......难道也就是这般感受?呸,她这样......只怕到底是不一样的...’
宝钗自然也察觉胸口有些异样,面上一僵,莹润雪白的脸上微微泛红,倒也未提防黛玉是故意使坏,以为只是无心之举。
然而抬眼一瞧,就看见林思衡正朝她这边望,神色有些奇怪,宝钗心下一羞,侧了侧身子,将黛玉那只作怪的手牵下来,不敢叫她再“肆意为恶”。
正说笑着,两人方才在石洞中耽搁了许多功夫,这会儿李纨也走过来,装作一副气哼哼的样子,听见宝钗那话,便没好气道:
“宝丫头还不快住口,我原就指着那大公鸡打鸣儿叫起,谁想一转眼的功夫,我这心腹爱将就丢了性命。
单是这两个雌雄大盗,我已是应付不来了,要是再添上凤丫头这个牵马坠蹬的,只怕我那稻香村,没两日也就空了。”
凤姐儿听李纨挤兑她,便一脸不服道:
“你既说我是个牵马坠蹬的喽啰,这话我可记着了,赶明儿非叫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你且叫素云碧月那两个丫鬟看仔细了,哪天迟早把你那些四处乱窜的鸡啊鸭啊的,一股脑全给抓了去,正好也叫我补一补身子,那时你还得求我手下留情呢。”
李纨便没好气的啐她一口:
“不过说你一句,你倒还喘上了,还当是什么好话不成?说起来也是正经的大小姐,瞧瞧这话,可不就跟个土匪似的?”
凤姐儿非但不以为忤,反倒得意的哼笑一声,偏头一瞧,惊疑道:
“咦?那是尤大嫂子不是?可有些日子没见了?整日里躲在屋子里不肯出门,生怕叫人给害了似的,既叫我瞧见了,还不快过来,还要我专门去请你不成?”
自贾珍贾蓉出了事,尤氏仍暂居在东府里,先前心中忧惧,几乎是连门都不敢出,到的如今,时日久了,眼看着昔日那桩案子渐渐已无人提及,她才稍稍放心些许,有时也才出门四处逛逛散心,只是仍不敢往贾母跟前去。
方才在园子里闲走动,本不欲走远的,偏偏这湖就靠着东府,尤氏远远瞧着这边的热闹,正要避开,无奈凤姐儿眼尖,倒已先瞧见她,当下便唤了一声。
尤氏见实在避不得了,也只得堆着笑走来。昔年宁国府仍在的时候,她与凤姐儿时常相处,掌着偌大一个东府,虽说大事都是贾珍说了算,可到底也是正经的东府太太,说来比李纨都还光鲜些。
然而眼下前事变幻,尤氏面上早也不见了前两年的富贵气,虽瞧着面貌变化不大,林思衡也从不短缺了她的衣食供给,其神色间却已不免多出些谨小慎微的情态来。
待尤氏走近,凤姐儿便上去将人一把拉住,口中抱怨道:
“亏得还说是姐妹妯娌,你倒会躲清闲,成日里没个人影,见我天天累的脚不沾地的,你躲起来看热闹不是?再不见你来寻我说话解闷,莫不是藏了什么宝贝,怕叫我瞧见?”
凤姐儿此言,实是因着往日的情面,有意抬举。
昔年贾珍贾蓉的案子实在是太不光彩,连带着尤氏如今在两府里地位也着实尴尬的紧,不拘是记得或是不记得她的,平日里皆都有志一同的不去提她,若不是当面碰上,向来是拿她当个透明人的。
便连三春和宝钗黛玉,亦是如此,这也是实在不知该如何与尤氏相处的缘故了,本来她们都是未出阁的女子,偏偏尤氏受着那对父子的牵累,名声也难免也有些干碍...
但凤姐儿叫她到跟前来,众人也不能再视而不见,那便失礼太甚了,只得都低低的唤了一声:
“尤大嫂子。”
尤氏赶忙应了,她人也不傻,如何能不知凤姐儿好心,心中感激不已,差点都要流出眼泪来,又怕丢了脸面,也只得强自忍住,红着眼眶,嘴唇动了动,勉强道:
“凤丫头又在说笑,我还能有什么宝贝瞒着你,你要是不信,只管上我那搜去,有什么看得上眼的,就叫人往你那儿搬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