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贾母住处,黛玉和三春等人果然俱都在这了,再一瞧被贾母揽在怀里的,可不就是湘云。
黛玉虽见他和宝钗凤姐儿等人一道来,只当是凤姐儿去东府把他“抓来”了,并不多想,只是悄悄的靠到他身边来,小声笑问道:
“我还以为你今儿出门了呢,怎么竟在府里?”
“今儿没什么要紧事,又懒得去上朝,只是手头还有些事情,不然早去了潇湘馆了,刚在府上料理妥当,正要去寻师妹说说话,听得二嫂子说你在老太太这,便赶紧来了。”
林思衡张口就来,毫不心虚,黛玉听得一羞,暗啐道:
“又胡说,到底是正事要紧,你天天不去上朝,仔细陛下要罚你。”
林思衡无所谓的一摊手:
“陛下早都罚过了,今年的月俸就没发到我手里的时候,那还早起去受那罪做什么?岂不是打白工?反正眼下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陛下总不至于为这点事,就削了我的爵位。”
黛玉听他自己骂自己,乐的一笑,暂且不搭理他,另一头湘云也已见着他,招手冲他笑道:
“哈哈,你们天天在一块玩的高兴,都把我给忘了吧?林大哥,林姐姐,我好不容易才来一回,你们也不搭理我,只顾着躲在一旁说悄悄话~”
三春和宝钗便俱都望着他俩个哄笑,黛玉赶忙从他身边走开,躲到宝钗身后去,还嘴道:
“偏你是个眼尖的,我何曾说什么悄悄话了?不过是随意走动着罢了。”
湘云嘿嘿直乐:
“方才我还瞧着你和三姐姐在一块儿呢,一转眼去到林大哥跟前了,不是说悄悄话是什么?”
黛玉哪里解释的清楚,便一跺脚,羞的说不出话来,宝钗也笑着将黛玉抱住,冲三春等人道:
“平日里就数林丫头最是牙尖嘴利,向来得理不饶人的,今儿云丫头来了,咱们往后可算是有了个能主持公道的~”
黛玉受不住笑,便把头往宝钗怀里一扎,装起鸵鸟来。林思衡瞧的有趣,只是怕再这样笑下去,黛玉回头“迁怒”于自己,便揽着话头道:
“湘云妹妹可算是来了,我日盼夜盼,还当那账定是收不回来的,不想天可怜见,倒还有机会。”
湘云脸一扁,冲他皱一皱小鼻子,轻哼一声,伏在贾母耳边解释两句,贾母也乐得直笑,对林思衡道:
“她爹(养父)史鼐老爷寻了个缺,外放出京去了,也不知几年才回得来,我舍不得这丫头一道去,就叫人把她接来,往后就跟我住一块。”
说着便要叫人去收拾住处,宝玉险些乐得要蹦起来,却听得湘云连忙道:
“姐姐妹妹们都不住在跟前,就我一个人住着,也没意思,老祖宗还是叫我去和姐姐们一道住吧。”
贾母便也不强求,只说叫湘云回头去园子里,仍旧自己选一处合意的,湘云连忙应下。
她在史家憋的久了,这会儿便有些闲不住,在贾母跟前玩闹了一阵,便拉着探春问道:
“那园子建好了,我还没有进去瞧过,可果真有那么好?”
探春自然夸得天花乱坠的,只如人间仙境一般,湘云当即便坐不住了,央着贾母说想先进去瞧瞧,贾母自无不可,便道:
“要去自然随你,只是我晓得你,成日里也跟个猴子似的,可仔细着些,别磕着碰着的。衡哥儿,还得你看顾着些。”
林思衡自然点头应下,宝玉高兴的一蹦三尺高,也混在里头,还笑道:
“我听说里面还有个妙玉师傅,极是了得,品貌学问俱是一流,正好一块见见。”
湘云果然也大为期待,不料还没走到园子,就见着李贵寻来,急急忙忙的对宝玉招呼道:
“二爷稍待着,老爷那头来了客人,说是工部的几位大人,老爷叫您这就过去陪着见礼呢。”
宝玉怔在那里,面上眼看着便气得涨红,旋即便甩着膀子撒泼道:
“成日里把我关在那国子监里头,叫我不得回来,好不容易才歇上一回,既是他的客人,如何又叫我去?”
黛玉偏过头去,只作未听见,宝钗又叹息一声,探春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湘云却已先她一步,皱着眉头,不解道:
“二哥哥这话岂不糊涂?咱们姊妹兄弟打小便再一块玩的,也不差这么一回。二舅舅叫你过去,原是为了你好,多结识些官员士人,往后于仕途上总有好处。
这等机缘,多少人家求也求不来的。怎么二哥哥反倒还不乐意?”
宝玉最是听不得这话,当即便有些恼怒起来,粗着脖子嚷道:
“要去你去!我不稀罕!只你是通情达理的!我是不知好歹的!谁稀罕这劳什子仕途机缘?”
一边嚷嚷着,一边手往脖颈上摸去,眼瞅着是又要摔玉的意思。
林思衡斜他一眼,懒得多费心思,轻飘飘递过去一句:
“宝兄弟还是速去,再耽搁了,回头别叫世伯亲自来拿你,那时才有你的好处呢。若再摔了玉,老太太心疼且不说,惹得娘娘生了气,你还能讨得好不成?”
宝玉便是一愣,以往有贾母护着,只要他撒泼摔玉,向来是无往而不利的,所求无不可得。如今头顶上多了个贵妃,说是自己的亲姐姐,反倒害得自己越发要受起管束来。
面上渐渐由红转青,又转白,终究还是元春和贾政的威慑力占了上风,手从脖子上拿下来,耷拉着肩膀,魂不守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李贵走了。
湘云这会儿也气白了脸,她原也是为宝玉着想,说来一片好心,不料宝玉不领情就罢了,反将他排揎挤兑一通。
湘云也是个烈性子,本是要还嘴的,这会儿只得罢了,她此番头一天来,这还没怎么样呢,倒先挨了一通教训,心里尤觉委屈不平,大眼眶里蓄着眼泪,抬手一抹,嘟囔道:
“宝二哥小时候这般也就罢了,如今都大了,不说往好了去改,怎么反倒愈发牛心任性的?再不往正业里去经营,难不成往后成了亲,也还天天吃酒玩乐不成?”
林思衡呵呵一笑:
“湘云妹妹既然都知道宝玉自小如此,岂不闻江山易改而本性难移?又有什么难解的?
虽是自家兄弟姊妹,便是好意,他若不受也没奈何,你三姐姐和你宝姐姐为了劝他,也都挨了他的教训,我看你是不必自找这不痛快,待他年岁长些,多了阅历,或许自己便转了性子,也说不定。
眼下宝玉终究还小,世伯和娘娘管束的又严格,将来有一日自然能改好,也不必咱们去操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