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沉重、冰冷、隔绝一切的大殿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令人窒息的威压锁在门内。
州长森纽——不,此刻,仅仅是森纽——像一根被骤然抽去所有支撑的朽木,脊梁软塌塌地向前弯折下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呼气都喷出灼热的、带着血腥和胃酸腐败气味的气息。
汗水浸透了他昂贵的定制西装,冰冷粘腻地贴在皮肤上,狼狈如同刚从污水中捞出的落水狗。
他几乎是踉跄着,手脚并用地扑向走廊尽头那面冰冷的合金墙壁。
额头滚烫的伤口猛地贴上金属,刺骨的寒意激得他浑身一颤,那火烧火燎的疼痛竟被奇异地压下去一丝。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肩膀剧烈地抽动。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狼狈姿态之下,在那散乱汗湿的额发遮挡的阴影深处,那双眼睛——刚才还溢满恐惧、谄媚和卑微泪水的眼睛——此刻却像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情绪的海绵,只剩下一种无机质的、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仿佛刚才殿内那个涕泗横流、磕头发誓、卑微到泥土里的灵魂,只是被随意剥下丢弃的一张人皮面具。
他贴着金属墙壁的额头,皮肤下,一个微不可察的、仅有米粒大小的硬质凸起物,正以超越人类感知极限的速度稳定运行。
微弱的能量场无声扩散,精准地捕捉着身后那扇厚重大门内最后一丝残留的、属于文慧的恐怖能量波动——那能量如同烙印,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威压。
“目标能量峰值衰减率……稳定……核心频谱特征……记录中……完成初步建模……”
一个完全区别于人类思维的、毫无情感波动的冰冷信息流,直接在他大脑皮层最深处呈现。
“果然,极,是可以被杀死的,和郎特普一样,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森纽的嘴角,在阴影里,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是某种更接近机械咬合的冰冷弧度。
他扶着墙壁,艰难地、一步一挪地,走向属于他的休息区。
背影佝偻,步伐虚浮,每一步都拖着沉重的绝望。
走廊里偶尔路过的低级行政人员或卫兵,远远瞥见州长大人的惨状,无不骇然失色,慌忙低下头颅,大气不敢出,脚步放得极轻极快,生怕惊扰了这位刚从“神罚”中爬出来的大人物。
休息区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又在他身后悄然闭合。
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的可能。
就在门锁彻底合拢的瞬间,森纽那摇摇欲坠的身体猛地绷直!
所有伪装出的虚弱、恐惧、崩溃,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瞬间抹去。
他站得笔直,如同海岸边饱经风浪却依旧岿然不动的黑色礁石。
他快步走向房间中央,手指在虚空中几个难以捕捉的快速点划。
嗡——
一层肉眼难辨的淡蓝色能量膜瞬间张开,将整个空间严密包裹。
所有可能的监听、窥视、能量探测都被粗暴地隔绝在外。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活”了过来。他走到巨大的落地镜前,镜面映出他此刻的形象:
昂贵的西装皱得不成样子,昂贵的面料被汗水和不知名的污渍浸染出深色斑块;
精心打理的发型彻底坍塌,几缕湿发狼狈地贴在青紫肿胀的额角,那破皮渗血的伤口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刺眼;
脸上泪痕和灰尘混合,污浊不堪。
镜中的他,是一个彻底被碾碎了尊严的失败者。
可镜中那双眼睛,却闪烁着截然相反的光芒。
那是一种近乎冷酷的锐利,像淬了寒冰的刀锋,又像在幽暗丛林中耐心锁定猎物的毒蛇,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精密计算后的专注与……兴奋。
他抬手,指尖毫不犹豫地按上额角那狰狞的伤口。
剧痛传来,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用指腹用力碾过破损的皮肤,让新鲜的血液渗出来,染红指尖。
这真实的痛感,如同最强烈的清醒剂。
“平等?”
森纽对着镜中的自己,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间挤出来,带着刻骨的嘲讽,
“呵……哈……哈哈哈!”
笑声起初压抑,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咆,随即骤然拔高,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癫狂和洞悉一切的冰冷。
“文慧……文慧大人!”
他对着镜子,模仿着殿内那涕泪横流、声嘶力竭的腔调,脸上的表情扭曲而投入,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您说平等?哈!这真是……比湮灭光炮炸在脸上更冷的笑话!”
他猛地收敛了所有表情,镜中的面孔只剩下纯粹的、岩石般的冷静:
“平等?这世上哪有什么平等!只有力量!绝对的力量!就像1992年春天,洛杉矶烧起来的那些火!”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灼热的火焰、刺耳的警笛、绝望的哭喊、橡胶燃烧的恶臭、子弹呼啸的尖啸……
无数混乱暴烈的碎片瞬间涌入脑海,无比清晰。
他当时还不是州长,只是站在决策圈边缘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幕僚。
他记得时任州长皮特·威尔逊那张在电视镜头前如同花岗岩般冷硬的脸,记得他通过电波传遍加州的演讲,那声音同样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腕意志:
“秩序!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恢复秩序!法律不容践踏,暴行必须终结!国民警卫队已部署完毕,任何试图继续焚烧、劫掠、攻击执法者的人,都将面对最坚决、最无情的武力打击!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混乱到此为止!”
命令!绝对的命令!用恐惧下达的命令!
森纽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镜中他的眼神燃烧着异样的光。
他亲眼见证了那命令的效果——当装甲车碾过破碎的街道,当荷枪实弹的士兵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混乱的人群,当“格杀勿论”的警告通过高音喇叭无情地循环播放……那席卷城市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疯狂怒火,在更庞大、更冰冷的国家暴力机器面前,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迅速、狼狈地溃散了。
恐惧。
最原始的、对绝对暴力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愤怒、所有不公感、所有破坏的欲望。
那一刻,年轻的森纽站在高处,俯视着下方如同被无形巨手强行按回笼中的野兽般的城市,一种冰冷的、醍醐灌顶般的明悟击中了他:所谓秩序,不过是恐惧精心构筑的牢笼。
统治的本质,就是让恐惧的阴影时刻笼罩在羔羊的头顶!
文慧?不过是将这种恐惧的统治,推演到了个体力量的极致!
那双燃烧的金色眼眸,和当年电视屏幕里威尔逊州长冰冷的蓝眼睛,在森纽此刻的认知里,本质并无不同!都是力量的图腾,恐惧的化身!
“以为看透了我?”
森纽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低沉而平稳,对着镜中的自己,更像是在进行一次冷酷的战略推演,
“他以为我像郎特普那个蠢货一样,只会被力量吓得瑟瑟发抖,然后要么毁灭,要么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他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冰冷的弧度:
“错了。大错特错。”
他缓缓抬起手,张开五指,又猛地攥紧!
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轻微的爆响。
额角的伤口在动作牵拉下,又渗出一丝鲜红。
“创奥死了,因为它只有力量,没有脑子,不懂得敬畏更不懂得蛰伏。他的湮灭光炮?”
森纽嗤笑一声,满是不屑,
“那是玩具!是蛮力!”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幽深,仿佛穿透了镜面,穿透了重重壁垒,再次锁定了大殿深处那个金色的身影。
“真正的武器……”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笃定,
“是恐惧本身!是洞悉对方心理后,精心编织的恐惧!是让对方自以为掌控一切时,悄然缠绕上脚踝的……毒蛇!”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镜中那个狼狈却眼神锐利的倒影。
几步走到房间中央的全息操控台前,手指如穿花蝴蝶般在无形的界面上快速舞动,留下一片片残影。
复杂的指令被无声输入,一层层加密协议被瞬间激活。
嗡!
一道幽蓝色的光束从操控台中心投射而出,在空气中迅速展开,构建出一个极其精密复杂的立体结构图。
结构图的核心,赫然是一个充满科技感的神秘机器人。
“并不是只有你有器师职业,我也有,有了创奥和【青萍剑】的部分数据,一个强大的战争机器即将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