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阿列克谢那份措辞巧妙的回电,康斯坦丁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他确实没想到,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年轻人,在掌握如此优势的情况下,竟然能表现得如此“通情达理”。
”康斯坦丁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他说的没错,叶塞尼亚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南方的希斯顿。他手握五十万大军,却没有立刻打出叛旗,掀起内战,为的就是不给希斯顿人可乘之机。这份清醒和克制……在这个年纪,实属难得。”
他转向尼古拉,做出了决定:“暂时先安抚他吧。我们不能同时面对内外两个敌人。”
“嗯,我认可您的决定。”尼古拉点头。
随后,康斯坦丁亲自口述,命人给阿列克谢回电。
在电文中,他以沙皇的身份,对阿列克谢的顾全大局表达了赞赏与敬意,并郑重承诺,会立刻遵照他的要求,妥善安置他的父亲尤苏波夫大公以及其他三位大公及其家人,确保他们得到符合身份的待遇。
处理完电报,康斯坦丁立刻询问尼古拉:“尤苏波夫、谢列梅捷夫、纳雷什金、费奥多罗夫这四位大公,现在情况如何?”
尼古拉面无表情地回答:“还挂在冬宫广场的十字架上。”
“不是,还挂着呢?”
康斯坦丁立刻起身,带着侍卫快步走出办公室,尼古拉在身后。
他们来到寒风凛冽的冬宫广场。
果然,四个苍老的身影依旧被绑在粗糙的木制十字架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们白天受尽市民的围观和唾弃,夜晚则被强行救治以延续痛苦,这是尼古拉刻意施加的折磨。
康斯坦丁立刻下令:“把他们放下来!”
士兵们迅速上前,将四位已经奄奄一息的大公从十字架上解救下来。
他们几乎无法站立,需要由侍卫架着才能勉强支撑。
康斯坦丁走到尤苏波夫大公面前,看着这位曾经权势滔天、如今却形销骨立的老人,说道:
“尤苏波夫,想不到啊……你居然还留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后手。你的小儿子阿列克谢,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
尤苏波夫大公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
“现在……应该尊称您为陛下了……我的小儿子阿列克谢……他他是我众多子嗣中……最优秀的一个……毕竟首都是龙潭虎穴一样的地方,我来这里参加葬礼肯定要留个保命的后手啊,哈哈哈……”
“你真是个老狐狸,我8年前当沙皇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精于计算。”康斯坦丁说道。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尼古拉突然上前一步,拦住了正准备被带下去的四位大公。
他的紧紧盯着他们,问出了那个困扰康斯坦丁多年的问题:
“我的宪兵审问了你们这么多天,关于其他事情,你们或多或少都承认了。唯独八年前那场刺杀沙皇的剧场爆炸案——你们始终不肯承认是你们策划的。告诉我,是不是你们干的?!”
提到“剧场爆炸案”,站在一旁的康斯坦丁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脸上瞬间笼罩了一层深切的悲伤。
八年前,在歌剧院一场针对他的刺伤而引起的爆炸,让他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也失去了8年的皇位。
那场悲剧彻底改变了他,这八年来,这份丧亲之痛一直是他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
然而,面对尼古拉这直指核心的质问,
即使是在经历了如此非人折磨后,四位大公的反应却出奇地一致。
尤苏波夫大公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反驳:
“尼古拉!你和你哥哥可以给我们定罪 说我们贪权,说我们阻挠改革。为了利益,这些这些我们认!政治斗争,本就如此。”
他剧烈地喘息着。
“但是!刺杀沙皇!制造爆炸和火灾……做出这种卑劣至极的事情……未免也太有失一个贵族的荣誉了!”
谢列梅捷夫大公也挣扎着补充道:“我们承认,我们搞过阴谋,耍过手段……但有些线……我们绝不会越过!歌剧院爆炸案,这屎盆子……扣不到我们头上!”
康斯坦丁叹了口气,命令士兵将四人带走。
尼古拉看着四位大公被士兵搀扶着离开广场,他走到康斯坦丁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哥哥,说实话,我也有些动摇了。这段时间的审问,宪兵队用尽了……各种方法。他们承认了暗中勾结抵制税收,承认了在议会中联手阻挠你的改革法案,甚至承认了私下与外国使节有过不妥的接触……几乎把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政治阴谋全都交代了。”
他顿了顿,眉头紧锁:“可唯独八年前那场爆炸案,无论面对何种压力,他们都坚决否认。这很不寻常,按照常理,那场爆炸导致农奴制改革天折,他们是最大的受益者,理应也是我们首要的怀疑对象。可他们……”
康斯坦丁默默地听着,目光依旧停留在四位大公消失的方向。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
“或许……真的不是他们吧。又或者……我们一直找错了方向。”
“算了。”康斯坦丁对等候命令的侍卫长说道。
“将他们带下去,安排在冬宫侧翼的客房,派人严加看管。给他们请医生,务必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让他们恢复一些元气。饮食起居,不得怠慢。”
侍卫长躬身领命:“是,陛下!”
看着侍卫长离去,康斯坦丁将目光投向灰蒙蒙的天空。
解决了四位大公的待遇问题,只是稳住阿列克谢的第一步。
如何真正化解这场潜在的巨大内战危机,如何应对虎视眈眈的希斯顿,以及如何找到失散的女儿……
此时。
在另外一边。
圣约瑟芬教堂。
度过相对安稳的夜晚过后,珂尔薇和瓦莲京娜都睡得非常踏实。修女们起床之后,他们也早早便醒来了。
她们换上了修女们为她们准备的、虽然朴素却干净厚实的冬季修女服,宽大的袍袖和头巾让她们看起来仿佛真的成了这宁静修道院中的一员。
走出房间时,走廊里静悄悄的,修女们已经前往教堂主殿进行晨间礼拜了。
餐厅的桌子上,贴心地为她们留好了早餐——简单的燕麦粥和黑面包,但分量充足,修女长还贴心的煮了几个鸡蛋。
两人匆匆吃过早餐,珂尔薇细心地将一碗热腾腾的肉粥端起来,和瓦莲京娜一起走向洛林的房间。
她们得先照顾好他。
刚推开洛林的房门,睡得非常踏实舒服的,洛林摇醒。
帮他刷牙漱口,正准备给他喂早餐的时候。
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瓦莲京娜表示。“我去开门。”
一打开门,就看到尤里神父那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
他宽阔的肩膀上,竟然轻松地扛着一个看起来相当结实的轮椅。
“早上好,女孩们。”
“早上好,神父。”
“他需要晒晒太阳。”尤里神父将轮椅放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今天外面的天气难得不错。你们可以推着他在教堂后面的院子里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阳光对他身体的恢复有好处。”
他看了一眼珂尔薇手中端着的粥碗,补充道:“我还要去主持晨间礼拜,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对着珂尔薇和瓦莲京娜微微颔首,便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
“谢谢您,神父!”珂尔薇对着他的背影再次道谢。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珂尔薇走到床边,开始耐心地给洛林喂粥。
她小心地吹凉每一勺,再递到他的唇边,看着他缓慢地吞咽,不时用柔软的毛巾轻轻擦拭他的嘴角。
洛林虽然因为身体瘫痪不想多说话,但那双血红的眼眸在望向珂尔薇时,少了些死寂,多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喂完早饭,两个少女便合力,小心翼翼地将洛林从床上搀扶起来。在她们的协作下,终于成功地将洛林安置在了那张轮椅上。
珂尔薇细心地在他腿上盖了一条厚实的羊毛毯子,确保他不会受凉。
她们推着轮椅,穿过安静的走廊,来到了教堂后方一个被高墙围起来的小院子。
果然如神父所说,今天的气温虽然依旧很低,但天空却难得地放晴了。
冬日上午苍白却明亮的阳光洒落下来,驱散了些许寒意,照在身上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暖意。
珂尔薇和瓦莲京娜推着洛林,在铺着碎石的小径上缓缓前行。
院子里的花圃早已在严寒中凋零,一片枯黄。
然而,就在那片枯败的角落,几株极其顽强的北极罂粟,却迎着寒风和微弱的阳光,绽放出了星星点点的小花。
它们的存在,在这片肃杀的冬日景象中,显得格外夺目。
与此同时,从不远处的教堂主殿方向,隐隐约约传来了修女们纯净而空灵的合唱声,她们正在吟唱着赞美诗。
温暖却不算炽烈的阳光洒在肩头,鼻尖是清冷空气中混合的淡淡泥土和远处飘来的圣歌气息,眼前是顽强绽放的北极罂粟。
珂尔薇推着轮椅,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和,不禁轻声感叹: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她微微仰起头,让阳光照在脸上。
“简直不敢想象,就在不久前,我们还在那个肮脏冰冷的贫民窟里挣扎,在宪兵的追捕下拼命逃亡……现在却能这样安静地晒太阳。”
轮椅上,洛林静静地听着。
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似乎也驱散了一些他眼底的阴霾。他沉默了片刻,喉咙有些费力地滚动,:
“嗯……虽然还不知道尤里神父为什么要冒险帮助我们,但我们确实应该……谢谢他。”
听到洛林主动开口说话,并且话语中透露出的不再是绝望,珂尔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股欢喜从心底涌出,让她推着轮椅的步伐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你能这么想真好,洛林!”
她推着他在院子里慢慢绕圈,让他充分呼吸这新鲜的空气。
偶尔,她会停下来,蹲在轮椅前,伸出手,为他按摩那双无法动弹的腿和手臂。
活动着他的膝关节和踝关节,试图刺激神经和肌肉。
“要多活动一下,哪怕你自己感觉不到,这对防止肌肉萎缩和将来恢复都有好处。”
一旁的瓦莲京娜看到洛林殿下状态好转,珂尔薇姐姐脸上也露出了久轻松笑容,她也被这份喜悦所感染。
这个像小野猫一样灵动活泼的少女,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欢快,开始轻声哼唱起一首叶塞尼亚的古老民谣。
o6ephycь r 6eлon koшkon(我要变成一只白色的猫)
Дa 3aлe3y в koлы6eль.(躲进摇篮里)
r k тe6e, mon mnлыn kpoшka(我去找你了,我可爱的小娃娃)
Бyдy r твon mehecтpeль.(我将为你演奏)
Бyдy r cnдeть в твoen koлы6eлn(我要钻进你的摇篮)
Дa пeть koлokoльчnr(为你吟唱摇篮曲)
Чтo6ы koлokoльчnkn 3вeheлn(好让小铃铛叮零作响)
Цвeлn цвeты xmeльhыr(好让啤酒花儿盛开)
o6ephycь r 6eлon птnцen(我要变成一只白色的鸟儿)
Дa в okoшko yлeчy(飞出窗子)
Чтo6ы в rcho he6o в3вnтьcr(好在晴朗的天空翱翔)
k coлhцa rpkomy лyчy(飞向灿烂的太阳光)
Бyдyт c he6a лnтьcr 3вohkne тpeлn(嘹亮的啼啭将在空中荡漾)
tpeлn вce вecehhnr(那都是春天的歌唱)
Чтo6ы koлokoльчnkn 3вeheлn(好让小铃铛叮零作响)
Цвeлn цвeты xmeльhыr(好让啤酒花儿盛开)
o6ephycь r чeлoвekom(我要变成一个人)
Дa вephycь k ce6e дomon(回归吾乡)
r вo3ьmy тe6r ha pyчkn(伸手呼唤你)
mon xopoшnn, mon poдhon.(我美好的家乡啊)
……
此时晨间礼拜结束,尤里神父带着一众修女们从连接教堂主殿的走廊经过时,看到了三人温馨的场面。
修女们的脸上纷纷露出了笑容。
修女长更是忍不住走上前,亲切地拉起瓦莲京娜的手,夸赞道:“孩子,你的嗓音真清亮,唱歌真好听!我们唱诗班今天正好缺个主唱,原来的姑娘感冒发烧了,嗓子哑得厉害。你要不要来试试,顶替她一下?”
“啊?我……我吗?”瓦莲京娜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地看向珂尔薇。
珂尔薇闻言,问道:“是有修女姐姐病了吗?正好我是医生,如果可以的话,请带我去看看她,也许我能帮上忙。”
“那真是太好了!”修女长喜出望外。
尤里神父见状,点了点头,走上前,沉稳地说道:“你们去忙吧,这里交给我。”
他伸出那双大手,握住了轮椅的推手。
“那就谢谢您了,神父。”
珂尔薇感激地看了神父一眼,便和瓦莲京娜一起,跟着修女长离开了院子。
女人们离开之后。
尤里神父推着洛林,缓缓来到院子角落一张厚重的石制长椅旁。
他先自己坐下,然后从神父袍的内袋里掏出一个皮质的小盒子,里面是些干燥的烟叶和裁好的薄纸。
他动作熟练地卷好一支烟,叼在嘴里,用火柴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灰白色的烟雾。
他转过头,灰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轮椅上的洛林,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
“你好啊,红恶魔安德烈的儿子,恶魔之子——洛林。有空……聊聊天吗?
洛林的血红眼并未露出太多惊讶。
他迎着神父的目光,点了点头,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
“可以。很高兴……认识你,尤里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