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厚重的窗帘将托马斯勋爵的房间与外界彻底隔绝。
一盏孤灯幽幽燃烧,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这位白日里虚弱咳血的贵族,此刻却身姿笔挺地立于书桌前,仿佛在静候某位不速之客。
\"咯吱——\"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瘦削身影敏捷地闪入室内,见到早已等候多时的男人,来人面上不显,眼底却闪过一丝警觉。
“托马斯表哥,”海西站在安全距离外,随手拿起桌上的青铜摆件把玩,\"看来您康复得比预期要快?\"
烛光下,托马斯勋爵不紧不慢地为自己斟了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晃,他迈着优雅的步子向前走去:“你的威廉表哥没告诉过你?”
他唇角微扬,眼底却毫无笑意,“托马斯大表哥,是不能得罪的人。”
海西的指尖悄然抚过桌面,突然寒光一闪——一柄裁纸刀精准抵住对方马甲上的银扣:“想来他也忘了提醒大表哥,”刀尖在纽扣上轻轻一叩,“有些距离,最好保持。”
勋爵的脚步应声而止,却低笑出声。酒杯与刀尖在昏黄灯光下泛着相似的危险光泽。
“海西,小表弟 ,这么不友好,可不好。”
“那么,”海西的刀尖仍稳稳抵着银扣,黑眸直视对方,“安妮·布特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托马斯勋爵闻言轻笑出声,喉结随着笑声微微震动,几乎要碰到锋利的刀尖。
“我亲爱的小表弟,”他晃了晃酒杯,“我怎么会杀死自己的妻子呢?”
海西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这帮贵族老爷们,又有几个不是杀妻狂魔?
历史上为了爵位、情妇或者单纯看着碍眼就毒死发妻的案例,简直可以编成一部《贵族杀妻大全》。
“那安妮·布特的政治立场?”
她单刀直入,“以她的身份应该不会是法国间谍,是单纯因无处施展抱负,卷入了政治漩涡?”
勋爵突然向前半步,刀尖刺破了他丝质马甲的表层。
他浑不在意地啜饮一口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沾湿了唇角。
“你比我想象的更敏锐,”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安妮她...从来就不懂政治。她只看得见眼前闪亮的金币。”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勋爵苍白的脸。海西这才注意到,他握着酒杯的指节已然发白。
“所以她只是枚棋子?”海西稍稍撤回刀刃,“被你们用来转移视线的替罪羊?”
勋爵突然伸手握住她持刀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海西一惊。
“聪明的小表弟,”他的呼吸带着威士忌的醇香,“有些游戏,知道得太多反而活不长。”
托马斯勋爵突然低头凑近,威士忌的气息混着若有似无的檀香,拂过海西耳畔。
“你这样的聪明人,”他刻意放慢语速,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持刀的手背,“应该知道在德文郡,没有比霍华德家族更可靠的庇护所...”
海西纹丝不动,裁纸刀稳稳横在两人之间。“勋爵大人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她微微偏头避开对方的气息,声音冷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与爱德华之间清清白白,您用不着试探。”
刀面反射的冷光在勋爵喉结处游移,海西继续道:“至于成为谁的情妇——”
她突然勾起唇角,黑眸里闪过一丝讥诮,“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对圈养在金笼子里的生活毫无兴趣,哪怕笼子是纯金打造的。”
勋爵低笑出声,却识趣地退后半步。
他举起酒杯做了个致敬的手势:“真是遗憾。不过...”
“小表弟,你想好亨利到达之后,以何种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呢?他可是你威廉表哥的挚友。”
“比起捕风捉影的风流韵事,”
海西手中的刀尖,始终保持着攻击的态势。“我并不关心你的真实目的,无非是金钱,政治和权势,这些肮脏的游戏。”
她声音平静得可怕,握刀的手稳如磐石,“我之所以到这里了,只是为了把小卡尔安全带到爱德华身边。”
窗外暴雨骤急,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叩门声。
勋爵脸上的笑意终于凝固了。
他缓缓放下酒杯,指节在杯沿轻轻一敲,发出一声极轻的“叮”响。
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被烛光刺痛,又像是突然看清了什么。
“那么……”他声音低缓,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了半圈,“你今夜前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海西没有立刻回答。
她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黑眸沉沉地盯着他,像在审视一局棋的破绽。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瞬间照亮她绷紧的下颌线。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路易叫来?”
她终于开口,每个字都咬得极清晰,“想利用他达到什么目的?”
勋爵忽然笑了。
不是那种虚伪的贵族式微笑,而是一个真正被逗乐的表情。
他向后靠进扶手椅,苍白的手指交叠在膝上,姿态放松得像在沙龙闲谈——
如果忽略他眼底骤然冷下去的温度的话。
“那不是能够告诉你的事情。”
他轻声道,尾音带着点遗憾的拖长,仿佛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小表弟……”
他忽然前倾身体,烛光在他高耸的眉骨下投出深深的阴影。
“你是不是太过多情了些?”
托马斯勋爵的声音轻柔得像毒蛇游过丝绸,“两个公爵,一个男爵,再加上小卡尔……”
他故意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点太阳穴,“还不够你操心吗?”
海西的瞳孔微微一缩。
面对托马斯勋爵嘲讽的嘴角,她忽然低笑一声,裁纸刀在手腕间灵活翻转。
“一个人心向光明,”她抬眸坚定的直视他,“那么看到的都是美好的事。”
勋爵眉梢微挑,交叠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瞬。
“人与人之间——”海西向前迈了半步,“除了赤裸裸的利益和欲望,也存在着真挚的情谊。”
她停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当然,这些事情……对于那些心理阴暗的人——是难以理解的。”
房间又一次陷入短暂的死寂。
窗外,暴雨依旧肆虐,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如同某种急促的警告。
“路易小表弟,又能做什么呢?法国贵族的身份就足以吸引众多的目光。”
托马斯勋爵漫不经心地回答,随手将酒杯重重地搁到大理石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们只需要把安妮的棺椁送回英国本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