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中,如海西预测的那样,当她和路易紧赶慢赶,到达希腊时,只来得及参加安妮.布特.霍华德的葬礼。
如果问100个贵族,那么就会有九十个贵族告诉你:
托马斯·霍华德勋爵是一位因体弱多病而与霍华德公爵爵位失之交臂的“苦命人”。
金发碧眼,身材瘦削,嘴唇泛着不健康的惨白,时不时还要拿起手帕?虚弱的咳嗽几声。
这副“西子美人”的病弱姿态,同爱德华健康俊硕的美感截然不同,却同样极具魅力。
这是海西认识爱德华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口中那位“深谋远虑、聪慧睿智、令人景仰”的大哥。
平心而论,爱德华的这些形容并非不恰当,隐藏在这些溢美之词之下的真实性格,恐怕另当别论。
海西温柔地环抱着小卡尔,耐心聆听他絮絮叨叨地诉说离别之情。
阔别一年,这个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眸中已逐渐显露出远超同龄人的聪慧与城府——
想必这都是托马斯勋爵悉心教导的结果。
比如小卡尔对海西一身绅士装扮竟毫无讶异,没有一丝疑问,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与此同时,托马斯勋爵也在暗暗打量这位胆大包天的班纳特小姐。
她与威廉一贯青睐的金发碧眼、丰腴妖娆的法国美人大相径庭:
身材娇小清瘦,却有着无瑕的雪肤,黑发黑瞳彰显着纯正的高贵血统。
正当勋爵思忖间,突然收到儿子偷偷投来的警惕眼神。
他这才意识到长时间注视一位“淑女”确实有失礼数——即便她穿着男装。
托马斯勋爵假意咳嗽两声,垂下眼帘,继续扮演他虚弱无力的角色。
按常理而言,面对权势滔天又年轻英俊的德文郡公爵,莫说是乡绅之女,就是小贵族千金也难以抗拒,哪怕只是获得一个情妇的名分。
但这位小姐显然非同寻常——她竟敢胆大包天的,以死遁的方式逃离了德文郡公爵的掌控。
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亲爱的弟弟——爱德华公爵的手笔和帮助,托马斯勋爵就觉得两眼发黑。
这是一个有心机,有手段,更有胆量的少女。种种迹象表明,班纳特家的珍珠养殖技术正是出自她手。
“若能将她掌控......”这个念头刚起,勋爵便自行打消了。
先不说那个暗恋人家还不自知的傻弟弟,明显没有放弃的威廉表弟,光是自家儿子恐怕就要跟自己拼命。
更何况这位小姐曾两次出手相助霍华德公爵府,于情于理都该“知恩图报”。
“小卡尔,你今天的功课还没完成。”托马斯勋爵适时支开这个随时可能拆台的小家伙。
等待小卡尔离开书房,托马斯迅捷先将目光转向了小表弟——路易.博斯,这位明面上远道而来的外援主力。
“路易,亲爱的表弟,多谢你远道而来。”托马斯勋爵不失礼貌的致谢。
“当然,海西,作为爱德华的挚友,霍华德家族,对于你的多次援手深表感激。”
“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海西对于这样的贵族问候,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
因此,一如既往的假装不善言辞,给路易一个眼色,让他肩负起寒暄的职责。
海西垂眸轻啜着红茶,耳畔是路易与托马斯勋爵看似随意的交谈。瓷杯边缘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神情,却让听觉愈发敏锐。
“安妮表嫂的病情来得突然,”路易摆弄着银茶匙,“医生说是食物中毒?”
托马斯勋爵苍白的指尖在膝头轻叩两下:“她受邀参加了总督夫人的晚宴,医师怀疑是误食了毒蘑菇。”
路易“天啊,这真是太…太令人遗憾了。”
海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羊肚菌与剧毒的鹿花菌极为相似,但奥斯曼官员的赠礼必定经过层层检验——除非检验者本就参与其中。
她突然想起威廉提到过“亨利与第二王子有旧怨”:现任英国摄政王极力反对希腊自治,而法国却暗中支持希腊反抗军。
毒蘑菇可不是子弹,能够杀死特定人物,按说应该带走一桌子人!
海西不再保持沉默,情况紧迫,必须弄清前因后果,否则几人在离开希腊前,危机四伏。
“安妮是英国人,托马斯勋爵,你并没有任何政治交集,她为何会收到邀请?”
“海西…小表弟,叫我托马斯或者表哥,好嘛?亨利快到了,看到我们这么生疏,可不好。”
托马斯勋爵满意海西敏锐地思维,耐心地解释道:“科林斯湾新上任一位奥斯曼税务官,他的妻子与安妮相谈甚欢,她为安妮介绍了总督夫人。”
\"那位税务官似乎与法国领事过从甚密?\"路易状似无意地提起。
\"确实,听说还收了枚拿破仑像章。\"勋爵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抖落的手帕上赫然沾着新鲜血渍,\"抱歉,我这身子...\"
海西的瞳孔微微收缩。这咳血太刻意了,连时机都像精心设计过的——就在提及法国关系时。
正当她思索间,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透过蕾丝窗帘,可见一队戴着新月徽章的奥斯曼骑兵正在街道上挨家盘查,金属马铠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又是在搜捕革命党人,\"托马斯勋爵虚弱地叹了口气,\"最近雅典城里风声鹤唳,据说法国人在暗中资助希腊反抗组织。\"
路易好奇地凑近窗户:\"他们好像在检查每个人的右手?\"
\"在找火药灼伤的痕迹,\"勋爵解释道,\"只有经常使用火枪的人,虎口处才会...\"
话音未落,一个被骑兵拖拽的年轻人突然挣脱束缚,朝着他们的方向狂奔而来。海西清楚地看到,那人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明显的烧伤疤痕。
“砰…”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戛然而止。
年轻人像是被无形利剑击中般踉跄两步,膝盖重重砸在泥泞的路面上。
三个奥斯曼骑兵已呈三角阵型围拢过来。
“果然是莫雷亚山区的叛军。”他用突厥语啐了一口,弯刀挑开年轻人浸血的粗麻上衣。
一面蓝白相间的旗帜从年轻人怀中滑落——四道白条纹托着十字徽记,边缘还沾着卫城橄榄枝的墨迹。
传单如雪片般散开,希腊文标语\"eλeuθep?a ? Θ?νato?\"(不自由毋宁死)在尘土中格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