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县里这种清水衙门的员工,其实比不上国营大厂的工人,一来工人阶级当家做主,劳动最光荣。二来,工人阶级的供应粮都更多几斤。县里生怕顾长清不肯来,好几个领导轮流给他做工作。顾长清可太愿意了。他是知道以后发展趋势的,若干年后,宇宙的尽头是考公啊。而大部分国营大厂的没落,都不用若干年后,只要几年,就能看出端倪,到时再想调去好单位,可没这么容易。顾长清欢欢喜喜的去了县文化局宣传科,领导十分高兴。小顾同志就是识大体,哪怕这边待遇不如机械厂,他也毫无怨言。人嘛,第一印象很重要。领导先入为主对你有了好印象,工作上可便利多了。顾长清如鱼得水,舒服极了。没过多久,县里接待一批外国友人,谈合作贸易,这事本来和文化局没关系,由商务局主持。不曾想老外十分难讲话,谈判过程中各种刁难,有时候更是故意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词语。这年头会外语的人才本来就少,老外这么一搞,县里只好安排谈判暂缓,先安排老外在县里游玩两天,见识本地人情风物。实则为了拖时间,向上级请求专业翻译人员支援。旅游文化方面就是文化局的事了。顾长清年轻,形象好,就被派出来接待这一行老外。老外是没把他放在眼里的,随行的两个翻译,也被老外嫌弃。总之,老外摆明了态度,就是高高在上,打定主意从气势上,精神上打压大家,最后,在谈判桌上狠狠收割得润。落后,就是这么憋屈。顾长清不喜欢憋屈,也不用翻译, 直接开怼。老外说一句,他说两句是少的,说十句是基操,甚至说到老外求饶闭嘴。老外气急败坏,大声喊翻译,强烈表达自己的不满。让翻译把领导找来,他要投诉!翻译这个时候肯定不会站他那边,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啊?杰克先生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啊,什么?哦,杰克先生对顾长清同志的讲解十分满意?好的好的,感谢杰克先生的满意,我们会再接再励,继续做好本职工作。”“是是是,顾同志年轻有为,确实是我们县不可多得的人才,杰克先生眼光真好。”杰克快气死了。老外那边也是带了翻译的,终于忍不住让自己的随行翻译跳出来抗议:“你们这是破坏双方友好合作关系!”“我要见你们领导,我要投诉你们!”“要是不对你进行最严厉的处罚, 这个订单我们不签了。”顾长清眼皮一撩,看向对方翻译:“这不说得挺好挺流利的?那之前在谈判桌上的时候,怎么不吱声?”“还是说,阁下的语言天赋满级,这么流利的语言,是一夜之间学会的?”对方翻译:“……”谈判桌不吱声,当然是为了让你们出洋相啊,以后更好压价。对方翻译强硬道:“杰克先生对你们侮辱行为非常不满,要求你们公开道歉,并且为你们的行为付出代价。”顾长清对着老外微微一笑,用对方的语言道:“好的,我们愿意接受杰克先生对我们公开道歉,并且赔偿我方的损失。”老外杰克:“???No,No,No!”他不是,他没有,他是让别人赔礼道歉,不是他向别人赔礼道歉。老外恶狠狠的对着翻译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翻译正要把他骂人的话翻译过来,就被顾长清打断。顾长清依然用对方的语言,说了一长串内容:“我们本着诚心合作的原则,接待杰克先生一行,只为促进双方友好关系,发展贸易。”“显然杰克先生不这么想,既如此,我们也不勉强。”“杰克先生不想签约,史密斯先生却特别希望能达成合作,所以,明日便请杰克先生自行离去,以免打扰我们和史密斯先生谈合作。”杰克:“???”不是,史密斯这个死对头是什么时候来的啊?他这边好不容易快把价格压到最底线,结果史密斯这傻逼,这个时候跳出来抢单……那他的单子怎么办?别看他话里话外,各种贬低这个,看不上那个,但是,这批货却是他急需的,不过是仗着这边急着换外汇,才一再试探底线。不行,这个单子他必须签下来,不能便宜史密斯!杰克也不参观游玩了,火烧屁股回去,主动提出签约……至于史密斯也想要合作这事是假的?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因为,确实是有个史密斯,也急需一批货,只是他动作快,抢先出发了。杰克现在满心眼里都是:史密斯不死心,要来和我抢合作了。对于他忽然转变的态度,县里领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快速了解情况后,心里有数了:“杰克先生,签合同的事情先不急,我们还有许多细节没谈好,签合同前,还是先完善这些细节条款吧。”开玩笑,不把价格往上抬一抬,给祖国多赚外汇,都对不起顾长清创造出来的这么好的机会。几个领导交换了一下视线,让人把顾长清请来。这场商业谈判,接下来由他主导。顾长清没让大家失望,把杰克的心理活动拿捏得死死的,条款一条一条改,价格也提了好几个台阶。最终,踩着杰克的承受力,签下这份合同。这次事件中,顾长清再一次展现他巨大的价值。送走老外后,领导们非常高兴,纷纷给顾长清记功,奖金就发了不少,职位也往上提了提。商务局跑到县委要人,顾长清这种人才,放在宣传部门简直大才小用,暴殄天物,就应该在他们商务局,给国家赚外汇。文化局不放人,好不容易出个这样的好苗子,怎么能放走?就在双方争得起劲,都想把人扒拉进自己碗里不松手时,市商务局,到县里来借人了。好了,这下不用争了,人被借调去市里高务局,不可能再被放回来了……又是一通走流程,转关系,顾长清的工作就到市里去了,就职于市商务局。顾长清这个调动工作的速度,惊呆了霍安:“我出货的速度都没有你岗位升迁的速度快。”顾长清:“嘿嘿,还得多谢你,当初给我找了个好工作。”霍安心想,就你这样的,什么工作都能干出不一样的成就了。机械厂的宣传干事,短短几月,成了市商务局工作人员,说出去谁信啊?霍安问他:“大家都好奇你那外语从哪儿学的?”“老外都说不过你,也是厉害的。”顾长清知道霍安这么说,是为了给他提个醒。会识字还说得过去,但是会外语,要是没有合理的理由,确实非常让人怀疑。顾长清道:“我这外语啊,是跟村里一个老头学的。”“也不算是村里的老头,是好些年前从京市下放来的老头。”“我那时跟渣爹后娘闹翻,没地方去,就跑去老头那儿窝着了。”“村里人看我可怜,也就没多管,那个冬天,我几乎都窝在老头那儿,不然指不定给冻死了。”“这事儿,村里人都知道。”“不过村里人不知道老头会的东西可多,外语就会好多门。”“老头说我有语言天赋,逮着机会就教我学外语。”“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外语这事儿吧,不到需要的时候,那是提都不能提,不然就是给自己找麻烦。”“老头严令我不许说出去。”“可惜老头早两年没了,不然还能带你去见识一下老头的博学。”霍安:“……”好好好,补丁又打齐了是吧?霍安:“下次还是不要这么冲动了,现在很多行为都容易被人攻讦。”顾长清:“我知道啊,我本来也没打算暴露,那不是老外欺人太甚吗?”“我们都好吃好喝的挺招待他了,他不知感恩,还挑三拣四,自然不能对他客气,不然老外还以为我们没人呢。”霍安:“……”行吧,顾长清这人神秘又有能耐,用不着他多提醒。顾长清回了东湖大队一趟。几个月过去,除了地里的庄稼,大队并没有什么其他变化。顾长清去找村长,说要退之前租住的房子。他的粮食关系,早在去机械厂当宣传干事的时候,就已经从村里转出去了,当时在村里引起很大轰动,都说他不声不响,就去城里当了工人,是个有本事的。连同他的赞美一起出现的,是对顾老头的贬低和嘲笑,笑他放着有出息的亲儿子不管,喂大两只杂种白眼狼。顾老头又把徐凤仙狠狠打了一顿,徐凤仙日子难过极了,心里偶尔也会划过一丝悔意。不是后悔亏待了顾长清,而是后悔对张水生张福生太好,如今那两白眼狼不但不感激,反而埋怨她。更恨三个小的,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在顾老头打她的时候,一个求情的都没有,顾老头打完她,这三个孩子也没有关心她哪怕一句。总之,在被虐打和精神压力下,徐凤仙已经到了黑化边缘。顾长清这次回来,更是刺激了顾老头。特别是听说他已经去了市里商务局工作,顾老头都顾不得已经和他断关系,腆着脸就凑了上去。他飞快赶到大队部,脸上的笑堆得跟一朵花似的:“长清回来了,晚上家去吃饭。”顾长清:“你家的饭我可吃不起。”顾老头尴尬:“哪有这回事?长清你就不要和爸开玩笑了。”顾长清:“老登,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你想当谁的爸就去当,别找到我头上来。”“村长,断绝关系这种事,全国都认,我们大队难道不认?”村长:“!!!”“认的认的,你们已经断绝了关系,大队自然是认的。”村长沉下脸:“顾老头,你已经和长清断绝关系,就不要找他。”顾老头不乐意了:“村长,长清那是我亲儿子,什么断绝关系,血缘关系可断不了!”“长清啊,以前是爸糊涂,忽视了你,现在爸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给爸一个弥补的机会。”“家里还有你弟弟妹妹,都盼着你能回家呢。”顾长清嗤笑:“盼我回家?是盼我顾家给他们吸血吧?”“你也别说什么血缘关系,你纵容徐凤仙和她两个儿子欺负我时,怎么不想着我是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儿子呢?”“这些年我在顾家当牛做马,供你们一家老小吸血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我和你有血缘关系呢?”“呵,你年轻的时候,为了找女人,情愿帮她养拖油瓶,不顾自己亲儿子的死活。”“现在老了,发现女人和拖油瓶都靠不住,想找人给你养老,再帮你养几个小的孩子,就拿血缘关系来说事。”“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谁享受了你的付出,你去找谁。”“老登,我受苦的时候,两个拖油瓶和三个小的都在享福,你没管过,也没想过一碗水端平。”“现在我享福了,也该两个拖油瓶和三个小的受苦。”“在他们没吃到我之前吃的这么多苦头之前,我不会管你。”顾老头:“你,你,你怎能如此绝情?”顾长清神情冷漠:“你纵容徐凤仙在大雪夜把我赶出家门,差点冻死在外面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绝情呢?”“那年冬天,要不是牛棚里付教授看我可怜,让我进牛棚躲着,又分了我半床被子,给我半个窝头,我早就饿死冻死了!”“老登,你还记得那个大雪夜,你帮着徐凤仙把我赶出家门吗?”“你记得赶我出家门的理由是什么吗?”“是她带来的两个拖油瓶闻到别人家传来的肉香,闹着要吃肉,徐凤仙让我顶着大雪去山上给两个拖油瓶抓野鸡!”“我拒绝了,我不去,她就说我不服管教,不让我吃饭,把我赶出家门,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是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儿子?”“那个时候,是你这个老登,亲手把我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儿子推出家门。”“你现在怎么还有脸,说血缘关系断不开的?”“老登,你枉为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