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直低头不语的张世杰猛地抬起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沙哑而微弱的声音:“我……我要交代……我要见赵书记……”
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动作一顿,与主审的王正阳交换了一个眼神。
王正阳不动声色,沉声问道:“想清楚了?对我们赵书记说,和对我们说,是一样的。”
“先把你能交代的说说看。”
“不……不行……”张世杰用力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我必须见到赵书记……有些话,我只能对她说……见了她,我什么都说……”
工作人员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出去汇报。
赵珊办公室厚重的隔音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工作人员探进半个身子,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因激动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赵书记,张世杰……”
他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赵珊,清晰地说道:“他说要交代问题。”
“是吗?”
“是的,他说……要见您才交代。”工作人员补充道,声音坚定了一些。
赵珊微微颔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混合着“终于来了”的沉静与“看你耍什么把戏”的警惕。
“好吧,我去。”赵珊的声调没有任何起伏,清晰而简短,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她顺手提起那个鼓胀的档案袋,动作平稳有力,那袋子在她手中像蕴含着某种致命的重量。
赵再删来到审讯室。
厚重的门缓缓合拢,严丝合缝,再次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赵珊走到审讯桌尽头,并未立刻坐下,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张世杰,目光如实质般压在他的肩膀上。
无形的压力顿时倍增,张世杰的头垂得更低了。
赵珊沉默地绕到自己的座位后,将那个沉甸甸的档案袋“啪”地一声放在桌上,声音在这封闭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如同一声闷雷。
“说吧,张世杰。”
赵珊这才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撑在桌面,双手交叠放在档案袋上,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锁定对方,“既然你主动要求见我。”
她的语气不再是一开始的疑问,而是转为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蕴含着引导和掌控。“说明你想走坦白宽大之路。”
“你如果能主动交代我们尚未掌握的情况,属于立功表现,组织纪律有明确规定,可以依法依规减轻处分。”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淬过冰的钢针:“你要想清楚,这个机会,是你自己找来的。”
“是继续顽抗下去,把自己逼上更险恶的绝路,还是抓住这根可能的救命稻草,减轻一些自己的罪责?”
“命运,现在就攥在你自己手里。”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冰冷的逻辑感,既点明现实,又给予一条看似可行的退路。
随即,赵珊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强大自信:“而且,你更该明白——”她拿起档案袋,随意地拍了拍袋口,“证据,已经在这里了。”
“坦白,是你现在唯一的、也是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她顿了顿,目光更显锐利,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张世杰的心理防线:“有很多事,依我们的手段,即使你不说,我们也可以查得出!”
“只是需要付出一定的时间成本而已。”
她微微向后靠回椅背,目光扫过墙上那固执前行的挂钟,声音沉缓而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时间?我们有得是。”
最后这五个字——“时间我们有的是”——仿佛带着千斤重锤之力,狠狠砸在张世杰早已岌岌可危的心理堤坝上。
“赵…赵书记……”张世杰张了张嘴,嗓音沙哑干涩得几乎听不清。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溺水之人急需氧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目光小心翼翼地、带着巨大的恐惧和犹豫,终于移向了桌上那个巨大的、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档案袋。
赵珊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
她的眼神没有半丝波澜,手却无比精准地拉开了档案袋的封线。
她拿出了证据。
“这是我们刚又搜集到的间接证据,不只是关于你的,目标指向你之外的一个人。”
……这些无声的数字或者符号,在惨白的灯光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绝对真实的气息。
张世杰的身体,如同触电般猛地一震!
他的眼球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控制,死死钉在那些打印件上。
“咯……”一声奇怪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声音从他嘴角溢出。
紧接着,所有人都能看到,张世杰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肉眼可见地剧烈颤抖起来!
起初是双肩,然后是整个上半身,最后连搁在桌上的手也如同筛糠般抖动不止。
他那张原本就因紧张而缺乏血色的脸,在一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新刷的墙壁,一片死寂的惨白!
细密的汗珠,以惊人的速度在他额头上、鬓角处渗出、汇聚,如同蚯蚓般蜿蜒爬下,划过他煞白的脸颊,最后滴落在他浅蓝色的囚服前襟上,留下深色的水渍。
那汗水,冰冷得像是从坟墓深处渗出的液体。
他的嘴唇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哆嗦,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着,想说什么,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短促而破碎的“嗬…嗬…”声。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海水,瞬间将他没顶。
这些“铁证”不仅仅证明了他的罪行,更证明了他背后那层看似坚固、无所不能的保护网,在组织的面前,竟被如此轻易、如此彻底地撕得粉碎!
他赖以支撑的精神支柱,轰然坍塌了。
“怎么?”赵珊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景象。
她依旧坐在那里,手指轻轻点在档案袋上,目光平静地如同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实验标本。“证据摆在眼前,内心还在挣扎?”
她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张世杰混乱的思维,“是在想如何编织谎言?”
“还是在幻想,是否还有人能在这如山铁证面前为你辩驳、替你扛下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