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的办公室里,青瓷茶具碎裂一地。他死死盯着报纸上“陈冰冰”三个字,恨不能将其从纸面撕扯出来。
他派去的人很快就传回了消息,这个陈冰冰,是营口村陈老爷子的亲孙女。
陈老爷子,刘立记得。上次秦书记与田国富亲自去金山县看望,那老者的背景深不可测,绝非他能轻易招惹。
怒火中又添了几分忌惮,此事远比他预想的复杂。
风暴中心,祁同伟却泰然自若,已然熟悉了检察院的各项工作。祁同伟的强势做派,引起了不少部门的不满。
祁同伟的接风宴早已办过,仅限于田国富、林增益、易学习几人。
为助祁同伟工作顺利开展,市委市政府借新春团拜会之机,在市招待所特设宴席,为其再度接风。
宴设仍是招待所二楼的一号厅,一张圆桌,边上还围了一个喝茶的地方,看着精致典雅,装修不求富丽堂皇,却处处透着贵气。
上一次仅四人,此番则宾客盈门。
主位上,市委书记田国富端坐,其旁是市长林增益,往下依次是常务副市长易学习,以及市委专职副书记刘立。
祁同伟作为主宾,被安排在易学习的右手边。
在座的各部门要员,尤其是检察院钱检察长,见此阵仗,心头堵塞难言。
市领导班子常委半数到场,且皆是排名靠前的核心人物。一个正处级的副检察长,竟能上座,位列如此前排。
这哪里是团拜会,分明是为祁同伟公开站台。
钱检察长对这位下属,心生几分畏惧。
难怪祁同伟一到任就敢雷厉风行地展开专项行动,看来自己这个正职,往后得多听听这位副职的意见了。
其他人见祁同伟这般架势,自然也明白,新来的这位副检察长深得领导器重。
一些了解祁同伟背景的,对这位新贵更是热络。如此火箭般的提拔速度,背后若无人支撑,实难令人信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渐至热烈。田国富端起酒杯,对着祁同伟。
“同伟同志,我代表市委,欢迎你来吕州。省里能派来如此优秀的年轻干部,是对我们吕州工作的莫大支持与肯定!”
林增益也笑着附和。“是啊,同伟同志一来,就给吕州的交通安全上了一堂生动的课,雷厉风行,值得我们学习!”
祁同伟心知肚明,这是两位主官借此公开场合,为自己强力站台。祁同伟忙起身,双手举杯,姿态放得极低。
“田书记,林市长,您二位言重了。我初来乍到,很多情况尚不熟悉,日后工作中还需各位领导多多批评指正。”
他仰头,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
易学习也端起杯子,对待祁同伟这个老下属,自然是要力挺,话不多,但很实在。
“祁检,那几辆‘百吨王’的事,干得漂亮。G108国道,市里每年投入巨资维护,就这么被他们糟蹋,早就该整治了!”**一时间,桌上赞许声不绝。
唯独刘立,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粒花生米,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发出轻微声响。
刘立本可不来此宴,但他实在咽不下祁同伟人未到任便直接搅局,尤其影响王强手下业务的做法。
待众人声息稍歇,他才放下筷子,用餐巾擦拭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
“年轻干部有干劲,是好事。”声音不高,却瞬间令整个包厢鸦雀无声。
“不过,有时立功心切,尚可理解。但抓工作,终归要抓主要矛盾。吕州当前大局是发展经济、招商引资。作为工业城市,货运往来频繁,若总盯死几辆超载卡车不放,搞得企业人心惶惶,岂非因小失大?”
此言一出,空气为之凝滞。几位陪同的部门领导不约而同坐直身子,垂下头。
刘副书记此番言论,看似批评祁同伟,实则正面硬撼田书记、林市长。林增益笑容渐敛,田国富则放下酒杯,指节轻叩桌面。
刘立对此视若无睹,继续说道。“再者,省里派干部挂职,主为锻炼。待个一两年,履历镀金,便可高升。吕州,不过是座驿站。有些事,还是莫要介入太深。否则人一走,留下一堆烂摊子,最终还得我们本地干部收拾?”
“况且我听说,同伟,你在省里是出了些问题,才被下放吕州的吧。”
刘立此言更为过分,此事本只流于传闻,并无真凭实据,他这般一说,无异于给祁同伟定了性。
祁同伟在吕州的工作势必寸步难行,谁又会甘心追随一个因犯错而被下放的干部?
田国富脸色骤沉。
“刘立同志,你这话作何解释?何为‘流水干部’?省委派来的同志,就是我们吕州的干部!何为‘介入太深’?检察院履行法律监督职责,难道还要分本地外地?你的党性原则何在?”
林增益亦收敛笑容,语气肃然。“刘书记,优化营商环境,绝非给违法犯罪充当保护伞。若连道路安全、国有资产安全都无法保障,哪个正经商人敢来投资?”
两位主官同时发难,刘立脸色红白交错,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便不再言语。
包厢内气氛,凝重至极。所有目光皆聚焦祁同伟,静待他如何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发难。
祁同伟脸上不见丝毫怒意,反而浮现一抹几分不屑的微笑。众人心头一震,未料祁同伟对刘立竟如此不屑,连掩饰都懒得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