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业寺在长安北边儿,路程却也算不得近,原本冬日白昼短,这等彻底安顿好了,已然是时候不早了,这会儿正是夜色浓郁。
从马车上下来,沈全懿甚至都没有教导李乾,他已经先行领着欣贵人和愈贵人进寺了。
奴仆提着宫灯,为首的是左郦,她一面儿嘱咐了众人居住的院落,一面儿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了,简单梳洗,不过来了寺里头,咱们也诚心的,就暂且吃素。”
她说着,周围的奴仆已有去收拾的,左郦的语气顿了顿,她看向沈全懿:“不过是四公主年幼,就不必遵守这些了。”
“是,多谢娘娘体谅。”
沈全懿福了福,左郦微微点头,漆黑的夜色之中,宫灯难以将她的脸照亮,一时也就没人察觉到,她眼底晦涩眸光。
回了自备下来的屋子,沈全懿才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儿来,她懒懒的朝后一倒,整个人瘫在廊上,别说寺庙里这屋子一看就是没人居住的,可也是一尘不染,浓浓的檀香也经久不散。
沈全懿被刘氏扶起来卸掉钗环,简单的梳洗,换了寝衣,她慵懒的闭着眼睛,脸上冰冰凉凉的是擦脸流下的水珠。
她轻声儿道:“四公主就跟着我睡吧,嬷嬷你和秋月守着二皇子。”
刘氏应下来,她环顾四周,寺庙的环境自然是比不得宫里头的寝殿奢华,她默了一会儿。
“娘娘,不知道咱们这是要待多久。”
她问着,沈全懿也就睁开眼睛,她抬手按了按额角,轻声儿道:“北疆的事儿还没有结束,陛下就迫不及待的来了感业寺,倒是对太后娘娘一片孝心,真是难得啊。”
李乾对于太后,沈全懿是知道的,大概是怨比较重的,忽的来这么一出祈福,她现在还拿不准李乾背后到底是盘算什么。
刘氏已经揭过去了,她将门窗都关紧了,至于四公主这孩子吃饱了,早就睡下了,她为四公主盖了被子,又一面儿道:“娘娘,歇息罢,您坐了一日的车马,身子可是吃不消的。”
沈全懿被扶着上了炕,这才沾了枕头就睡着了,也是真的累了。
她睡得好,只是一块来的苏锦却睡不着了,紫烟看了一眼儿隔壁的院子,见沈全懿早早的熄了灯,她回了屋子。
紫烟为苏锦擦手,她轻声儿道:“娘娘,咱们也休息罢,您这几日咳嗽,早早地睡会儿缓缓,奴婢方才看,谕妃娘娘那边儿都熄灯了。”
苏锦在桌前坐着,她神色绾困恹恹,手指屈起来,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儿,那声音踩在她的心尖儿上。
烛光之下她的眸色渐暗,手里把玩儿着一个香囊,她接着又轻叹了口气,才道:“陛下如今自打永清宫那两位来了,便是极为宠爱,领着她们服侍是好的,可领着本宫算什么呢?瞧瞧谕妃一子一女的,真是好福气啊,日后这宫里头她是真不怕委屈了。”
紫烟顿了顿,她上前抬手轻轻的为苏锦安捏着肩头,酸涩和紧张渐渐的松懈下来,苏锦懒懒地倚靠在椅背上。
她的眼皮艰难的撩起来:“你瞧瞧,你之前还劝本宫和陛下说说,让大公主吃一些出嫁,可陛下如今如此孝敬太后,本宫又能说什么呢,陛下会为了阿念驳了太后的意思?”
苏锦苦笑一声儿,想起女儿宁死不屈,她心酸不已,那个一直盘旋在脑海里的念头又窜了起来,顿时便是心跳如雷。
紫烟看出她的意思,一时脸色煞白,她的手忍不住软了软,口中轻唤道:“娘娘,您要想想大公主…”
“本宫就是念着她,才敢做。”苏锦无奈,她揉了揉眉心:“好了,你别怕,本宫也只是想想。”
紫烟咬着嘴唇点点头,苏锦是坐不下去了,她回了炕上,只可惜翻来覆去睡不着,只是躺着罢了。
终于熄了灯,也算是安顿下来,紫烟小声儿的退出来,在房檐下站着,心口却是堵得慌,她抬着头往东边儿看了看,那边儿的灯火还亮着。
而彼时,玉兰正在为左郦揉腿,是之前的老毛病了,一到了冬日就疼。
方才泡了药浴,这会儿已经算是疏解了。
玉兰抬头看一眼,灯下坐着手中翻看经书的左郦,她轻声儿道:“娘娘,奴婢瞧二皇子可是生的真好呢。”
闻言,左郦挑了挑眉头,她轻轻放在手里的经书,细长的手指动了动,她的柔软的指腹点在经书上,清冷的视线落在了玉兰的身上。
她眯了眯眼眸,忽然轻叹一声儿:“只可惜了,那么好的孩子,你说年幼失了母亲,如何是好呢。”
玉兰小心的抬起左郦的腿,用毛巾擦干了,她才接着道:“娘娘实在是心慈,什么失了母亲,您是国母,普天之下所有的孩儿莫不是您的孩儿,后宫之中,嫔妾生了孩子,可再是抬举,不过是妾室,是奴婢。”
她的语气稍顿了顿,她又道:“您是皇后,是国母,更是所有皇子和公主的嫡母,您才是他们的母亲,您在,何谈二皇子失了母亲呢。”
左郦的心情好了起来,她微微低头,慢条斯理的卸下去右手的护甲,她道:“你说的对,他们本来是本宫的孩子。”
她扯了扯嘴唇,忍不住想起来李乾方在车上对她的讽刺,她心中隐隐的有些窃喜,紧紧的握了握拳头,她的道:“陛下的一片心意,只可惜是要被辜负了,你说陛下若是知道太后所谋划的一切,他是不是得把太后恨死了。”
写到这里,左郦忍着自己不笑出来,玉兰敛下眉眼,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儿:“娘娘,大爷昨夜已经过来守着了。”
一句话,让左郦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她抬了抬下巴,眯着眼睛:“那个无能的蠢货,待以后本宫把事儿都安定下来,一定要处置了他。”
左郦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庶出的弟弟,是恨透了,这辈子她最恨有人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