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常喜来报,说是襄国公有要事禀报,太后见魏帝一言不发,便宣襄国公觐见。
襄国公似乎没料到殿中已有不少人,愣了一下,赶忙行礼。
他道:“陛下,附近州县来报,说近几日市井中都在传唱一则童谣,内容十分不妥。”
魏帝眉头紧锁:“什么童谣?”
襄国公故作迟疑状,支支吾吾道:“臣不敢说。”
魏帝有些不耐烦道:“朕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襄国公停顿几息,才道:“这童谣的内容是,天枢转斗崇山移,龙纹暗换宸章新。”
四周有一瞬的静谧,紧接着,魏帝的怒吼声响彻紫宸殿:“大胆!”
襄国公几人吓得伏倒在地,再不敢多言。
青城琢磨着这首包含了魏帝和珩王名字的童谣,结合魏帝今日的种种反常,终于意识到,传位诏书上所写的传位之人应该是珩王!她并不知道珩王早已洞悉此事,眼皮一阵乱跳,心中惴惴难安。
太后鬓发上的赤金点翠凤凰步摇蓦地一晃,声音陡然变得尖细:“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童谣,那些州的刺史都是如何当差的,这样的刁民就应该全部锁拿入狱……”她眼波一转,瞥见青城,便道,“要哀家说,此事皆是因青城郡主所起,若非受郡主蛊惑,这些日子珩王也不会事事袒护,引得有心人传唱如此荒谬的童谣……”
魏帝脸色阴沉,恍若暴雨将至时压城的黑云,他沉声道:“来人,珩王不辨曲直,藐视朕恭,即刻将珩王押入景宁阁幽禁,无诏不得出!”
太后惊惶到说不出话来,几名禁军却已经走了进来,但无人敢上前。
珩王对着魏帝行礼,道:“臣弟领旨谢恩。”
转身向外走的时候,他看了青城一眼,青城也正望着他,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珩王却明确地给了青城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趁着太后回神之前,青城告退,一路出了皇宫,回到府邸。
青城将紫宸殿中发生的一切告诉两位侍女。
庆星一听青城要去瑶光寺清修,顿时火冒三丈,气鼓鼓道:“什么荧惑守心,依奴婢看,这分明是太后的诡计,她就是想把郡主赶出京城罢了。这位太后,整日里不干正事,只知道算计人心,简直就是祸害!”
景云道:“郡主,太后如此咄咄相逼,甚至利用天象之说对付郡主,那瑶光寺一行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青城摇头,“此次陛下借重查通敌案迎回荣妃,不久又将四皇子立为储君,这些事情陛下皆未与太后商议,太后心中不悦,不过是想找个人发泄怨气罢了,如今她心愿得偿,不至于赶尽杀绝。何况太后如今已经知道了传位诏书的内容,不少百姓还在散播童谣,她无暇他顾,不会对我怎么样。”
庆星想了想,道:“陛下将珩王软禁起来,究竟要做什么呢,是迁怒珩王吗?可说起来,先帝要传位给哪位皇子,也不是珩王能左右的啊,神夔宫变的时候,珩王不过十来岁罢了。”
青城道:“当时先帝病得厉害,留下传位诏书后不久就猝然而崩,陛下是唯一在世的成年皇子,又有独孤氏的支持,于是顺利登上皇位,但民间对其是否为正统的流言始终没有间断过,所以多年来,太后和陛下才如此执着地要寻找传国玉玺和传位诏书。如今诏书重见天日,市井中传唱的童谣又明显有珩王会替代陛下之意,陛下本就多疑,他多半以为这一切都是珩王的谋划,自然恼羞成怒,做出幽禁珩王的举动也就不奇怪了。”
景云思忖片刻,道:“郡主,你说那诏书会不会是假的?”
“对啊,真有这种可能!”庆星眸底一亮,兴冲冲道,“白狼山上发现诏书不久,松山下就挖出羊皮卷,画上的环境还与发现诏书的位置尽数吻合,哪会如此凑巧?孟侧妃来府上告诉我们郡主有难,我们这才去向珩王求助,否则珩王就不会入宫了,这环环相扣,定是肃王的阴谋!”
青城眼波微转,闪过一抹疑色:“我当下也怀疑过,可陛下和太后都已看过诏书,不会两个人也辨识不出真假,可若是矫诏,如今珩王应该已经回府了才对。”
她吩咐景云道,“你去趟珩王府,问问情况。”
景云抱拳称是,转身离开,不多时,却又折返回来,身后跟着栾舟。
青城几步迎上去,还未开口,栾舟就抱拳道:“郡主,王爷走的时候曾留下口信,说传位诏书极可能是肃王伪造,让郡主不必忧心。王爷还说,陛下多疑,盛怒之后一旦冷静下来,定会对今日之事有所怀疑。”
青城这才意识到珩王早就知道传位诏书一事,她想起紫宸殿中珩王临走前投来的目光,乱做一团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栾舟把话带到后,不再久留,行礼后离开,景云送他出府。
庆星笑眯眯道:“这下郡主能放心了吧,珩王一向成竹在胸,他都如此说了,定然没什么大碍。”
青城被她的笑容感染,紧锁的眉眼终于舒展。
如此过了几日,童谣终于还是传到了京中,京兆尹派出不少人去抓捕散播者,可每次官差一出现,百姓们就如鸟兽散,如此多次,童谣越传越广,大有不可遏制之势。不知是不是受此事影响,陛下果然没有要将珩王解禁的意思,只是让太医每日进入景宁阁,继续给珩王解毒。
这日傍晚,宫中传来旨意,让青城次日一早前往瑶光寺,而此时距离除夕已不到七日。
青城心中担忧珩王,却想起来还有一事未了,她对着庆星道:“你去叫林牧来,我有话嘱咐他。”
庆星称是,退了下去。
因临近年节的缘故,府中装扮一新,屋檐下挂着鱼灯,枝杈上系着春幡,华灯映雪,照亮庭院。
青城立在屋檐下,抬头看着垂下的鱼灯,忽然想起沈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