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螺旋桨搅碎月光时,陆风隔着舷窗凝视逐渐缩小的岛屿。
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海藻纤维的触感,那些被青铜鼎刻痕吞噬的暗红色液体,正在他记忆里翻涌成三日前死者耳道里提取的珊瑚粉末样本。
“别咬手套。”萧奈突然伸手扣住他的腕骨,指腹在婚戒边缘蹭过发烫的皮肤。
刑侦组长作战服领口还沾着爆破残留的硫磺味,喉结滚动时带起锁骨处未愈的擦伤,“贺阳说卫星云图显示明早有雷暴。”
陆风反手将对方掌心按在自己左胸,白大褂第三颗纽扣内侧的微型定位器硌着彼此皮肉。
贺阳修复的通讯系统此刻正在播放岛屿主人接受采访的录音,那个男人说“别墅地基裂缝是自然侵蚀”的尾音,与陆风今早在解剖室听到的珊瑚虫超声波频率完全重合。
“我要再看眼地下酒窖。”他说得轻巧,仿佛在讨论明早喝拿铁还是美式咖啡。
晨雾漫过防波堤时,陆风踩着湿滑的火山岩再次踏入别墅。
纳米机器人修复的窗帘残片仍挂在二楼,但昨夜被海风吹成逆时针摆动的布条,此刻正以违背流体力学的方式顺时针飘荡。
他蹲下身,海藻纤维检测仪在距离地面十五公分处发出蜂鸣,那些肉眼难辨的荧光痕迹,竟与李晴冰在白大褂残片上发现的青铜箭头拓印形成连续轨迹。
“你疯了吗?”萧奈的怒吼从背后劈来,惊飞了梁柱缝隙里的红脚鲣鸟。
刑侦组长攥着战术手电的指节发白,光束扫过陆风正在挖掘的潮湿沙地,“贺阳的探测器显示这下面有未爆弹!”
陆风用解剖刀挑起半掩在沙中的织物,某种深海鱼皮鞣制的衣料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当他翻转布料,暗格里掉出的骨制徽章正中央,赫然蚀刻着与青铜鼎如出一辙的三足金乌图腾——这正是半年前失踪的海洋生物学家张明宇的工作服。
“你看这个针脚。”陆风将布料边缘对准朝阳,纳米尺度的缝合线在光照下显现出dNA双螺旋结构,“死者指甲缝里的珊瑚虫卵,就是在这种基因编辑过的线体上孵化的。”
萧奈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往后拽,两人踉跄着撞上腐朽的橡木酒架。
方才挖掘的位置渗出汩汩暗红液体,某种类似腔肠动物触须的东西在沙层下蠕动。
陆风的白大褂下摆被腐蚀出焦痕,他却盯着液体漫过徽章的诡异轨迹:“这些不是血,是某种液态金属载体,三足金乌的眼睛部位正在变色......”
“你能不能有一次!就一次!先考虑自己安危!”萧奈的咆哮震得天花板簌簌落灰,他扯开战术背心,心口处手术缝合的疤痕还泛着粉红——那是上个月为陆风挡下毒箭留下的。
潮湿的咸腥空气里,两枚婚戒在纠缠的手指间碾出火星。
贺阳的无人机群突然撞碎彩色玻璃窗俯冲进来,全息投影在斑驳墙面上拼出实时热成像。
二十七个移动红点正从三个方向包抄别墅,为首的轮廓显示那人戴着岛屿主人标志性的玳瑁眼镜。
陆风迅速将徽章塞进钛合金证物袋,转身时却被萧奈抵在爬满藤壶的石墙上。
“听着,”刑侦组长滚烫的呼吸烙在他耳际,喉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如果这次再......”话尾消弭在突然贴近的唇齿间,咸涩的吻混着血腥味,比任何誓言都暴烈。
李晴冰的通讯请求在此时刺破死寂。
全息屏弹出她刚破译的监控画面:七天前的子夜,吴船夫的舢板曾载着浑身湿透的孙潜水教练驶向私人码头,而背景里隐约可见张游客用防水布包裹的长条物体——那形状与别墅地下祭坛缺失的青铜权杖完全吻合。
“萧组!岛屿主人的车队距离你们只剩......”贺阳的警告被爆炸声拦腰斩断。
陆风在剧烈震颤中看到那件鱼皮工作服开始自主收缩,骨制徽章的三足金乌瞳孔转为血红。
当他摸到白大褂内侧暗袋里的珊瑚粉试剂瓶,突然想起法医室那份被篡改的毒理报告——签署者姓名处的钢印,分明与岛屿主人书房里的青铜玺印纹路一致。
潮声轰鸣而至。
萧奈的战术靴碾碎了大理石地面散落的贝壳碎片,岛屿主人金丝眼镜后的瞳孔正在收缩。
监控室穹顶的珊瑚灯将两人的影子扭曲投射在玻璃幕墙上,像两头困在深海囚笼里的凶兽。
“张明宇的工作服出现在我的别墅,就能证明我私藏失踪人员?”岛屿主人用玳瑁手杖敲击着墙壁暗格,青铜玺印在暗红色丝绒垫上泛着冷光,“萧组长不如解释下,为何您心上人解剖室的钢印会与我的私人印章……”
话音未落,萧奈的配枪已经抵住对方喉结。
刑侦组长作战服肩章剐蹭到墙壁悬挂的深海探测图,那些用荧光笔圈出的坐标点突然开始渗出墨绿色液体。
他闻到了与地下祭坛如出一辙的腥甜味,枪口顺着对方剧烈起伏的喉结滑向心口:“三小时前,你名下的运输船刚往公海抛洒了二十吨活性炭。”
全息投影突然在两人中间炸开,贺阳顶着黑眼圈的脸出现在量子屏幕上。
少年将可乐罐砸向键盘,虚拟键盘顿时溅起一串代码浪花:“老萧!我在陈先生私人通讯卫星的加密层发现了……”画面突然被成串dNA图谱覆盖,那些螺旋结构正疯狂吞噬着监控数据流。
岛屿主人趁机用手杖尖端刺向萧奈腰侧,暗格里弹出的青铜箭头擦过战术腰带,在防弹衣表面划出火星。
萧奈翻身躲过第二击时,瞥见手杖握柄处蚀刻的三足金乌图腾——鸟喙处镶嵌的陨铁碎屑,与陆风昨夜在沙地里挖到的骨制徽章成分完全吻合。
“你以为陆法医此刻在做什么?”岛屿主人突然露出森白牙齿,手杖重重戳向地面某个暗纹,“他正在触碰这个岛屿最不该被唤醒的东西……”
警报声骤然撕裂空气。
贺阳甩开黏在额前的数据线,指尖在液态金属键盘上敲出残影。
临时基站里十七块曲面屏同时闪烁,李晴冰传送来的深海声呐图正与别墅地下结构重叠。
当最后一段加密代码被替换成贝多芬《月光奏鸣曲》的波形图,沉寂三天的通讯频道突然涌出雪花噪点。
“通了!”少年抓起泡面碗砸向天花板,汤汁在量子白板上晕染出奇异的荧光色块。
全息投影自动拼接出七十二小时前的监控画面:孙潜水教练的氧气瓶阀门处,赫然缠绕着与吴船夫舢板上相同的基因编辑海藻。
正在调试无人机的技术员们突然集体鼓掌,声控灯随着掌声明暗闪烁。
贺阳耳麦里传来陆风特有的冷静声线:“把岛屿主人近半年的深海勘探许可调出来,重点查……”
话音被刺耳的电磁干扰切断。
贺阳扑向主控台时,发现某个加密文件夹正在自动上传数据——缩略图显示着张游客失踪前最后通话记录,而接收方号码前缀竟与李私人侦探的卫星电话完全一致。
月光在浪尖碎成银鳞时,陆风的白大褂下摆正卷着腥咸的海风。
他凝视着指间旋转的珊瑚粉试剂瓶,突然被萧奈从身后箍住腰腹。
刑侦组长带着硝烟味的体温穿透两层衣料,作战手套边缘未洗净的血渍蹭过他腕间的旧伤疤。
“那混蛋说你在触碰禁忌。”萧奈的犬齿碾过他后颈的静脉,手掌按在他心口处装定位器的位置,“七小时前,地下酒窖的液态金属腐蚀了三个证物袋。”
陆风突然转身将人推抵在礁石凹槽里,解剖刀冷光掠过对方喉结:“你在我手术服第三颗纽扣装追踪器的时候,怎么不考虑禁忌?”海藻在他们脚边聚成旋涡,某个闪着幽蓝荧光的立方体正随潮水起落。
萧奈的喉结在刀刃下滚动,忽然用牙咬住他锁骨处的纽扣。
咸涩的汗混着血腥味在齿间蔓延,战术腰带金属扣撞击礁石的脆响惊飞了岩缝里的海蟑螂。
当陆风的手探进他后腰处的枪套,远处灯塔突然扫来一道光柱。
尖叫声刺破夜幕的瞬间,萧奈已经完成拔枪上膛的动作。
陆风的白大褂口袋里,骨制徽章突然发出高频震颤,三足金乌的眼睛迸射出红光,在沙滩上投射出扭曲的箭头符号,直指三百米外废弃的观潮亭。
两人逆着海风狂奔时,萧奈的婚戒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陆风闻到空气中飘散的苦杏仁味,这让他想起尸检报告中缺失的毒理数据。
当手电筒光束扫过观潮亭断裂的栏杆,某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工作牌正挂在生锈的铆钉上——“绿岛生态维护组:刘建国”。
潮声吞没了第二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