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皇帝还没有西归,张诚专程回了一趟张村,去见公孙尼子校长。公孙校长已经须发皆白,不过面色红润,看上去就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如果公孙校长现在愿意转行去做方士骗子,一定会收获颇丰。
看到张诚来,公孙先生显然很高兴,靠着门框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啊?秉直啊,你难得回来一次,是办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张诚叫了一声惭愧,确实去到巩邑以后,好多年没有回到张村来,似乎都把张村的乡亲们给忘记了。他告个罪说:“校长,此来是有事要向您请教。”
“秉直,你也是世间学问大家、一校之长,你有什么需要向我请教的?你搞不懂的那些事情,我恐怕就更搞不懂。”
公孙校长哈哈笑着,引张诚到室内,两个人在几案旁坐下。张诚又恭恭敬敬行礼:“校长,确实有烦难之处,张诚不敢擅专,特来请教校长。”
张诚把自己对人口增长的思考,坦坦白白地对公孙校长讲了。说完,他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一礼:“校长,我应该怎么办?”
张诚关于人口增长的理论,对于公孙尼子来说,完全是一个新的领域,而且张诚所说的人口增长模型,公孙尼子一时也很难理解。公孙尼子看着张诚,有些发怔:“秉直,我不太能听得懂。”
张诚想了想,换了一种适合公孙尼子的比喻:“老校长,咱们想一下,一个家庭。在爷爷奶奶这一辈,有十间屋子,百亩土地。两夫妇一共两口人,两口人住十间屋,吃百亩地的粮食,那当然是绰绰有余。
这对夫妇如果生三个儿子,到儿子这一辈,父子就是四个人。四个人如果都娶媳妇,那就是八口人。八口人住十间屋,吃百亩地的粮食,也就只能说住的地方刚刚够,吃的也刚刚够。
等到了孙子这一辈,儿子生孙子,孙子娶媳妇。当然,年老体弱的会有去世的,可这一家的人口就要超过二十口了。二十口人住十间房,吃百亩地的粮食,哪怕算计着来吃,也一定是房子不够住,粮食不够吃。这不过是三代人而已,如果到了第四代、第五代,全家上下的人口,比最初的两口人就已经超过五六十倍超过百人了。
那这个时候,一百亩地就要分成十户。田地所产根本不够这十户上百人吃,房子也绝对不够这十户上百人住。到这个时候怎么办?天下的黎庶百姓吃不饱肚子就是要造反的。人一旦造反,天下就会动荡,生灵涂炭。那个时候死掉的人,就不是一两千万、两三千万能计算的了。公孙校长,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样的说法,公孙尼子倒是听得懂了,不过依旧皱着眉看着张诚:“你说的这种人口增长,以前也应该是有这样的规律啊,为什么自从唐尧、虞舜时期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你所谓的人口爆炸呢?既然古人没有经历过这个,今人为什么要为此忧虑?秉直,你是不是杞人忧天?”
张诚叹息一声,正坐面对着公孙尼子,鞠了一躬,起身说:“自古以来,虽然人们一样生养众多,可是天灾水患、瘟疫疾病,还有自然淘汰,能够极大地遏制人口的增长。比如一场洪水,人口就会减少两成;一场战乱,天下人口就会减少一半。产妇孕育胎儿,可是出生的时候,十个里会有两个孩子活不到满月;而待产的产妇,产后血崩,一百个产妇里就会有两个人死掉。所有这一切都使得人口增长没有那么快。
可是如今,我们有酒精,在生产接生的时候进行消毒。大秦的人民能吃饱,产妇的乳汁丰腴,婴儿们都能吃得很饱,所以现在新生儿的死亡率已经降低到了不足百分之一。而由于有了更好的接生技术,以及产后护理的方法,产妇死亡的概率也已经不到五千分之一。虽然依旧有旱涝的灾害,但是通过提高农田产量和全国范围内大量建设仓储,我们大秦每三年就能多积累一年的粮食,即便有灾害,也能保证受灾的地区人民不会挨饿。
而我们新的防灾制度和防灾技术能够在洪涝之中救回更多的人民。黄河下游水灾波及数百万,可是真正死于水灾的不到三四万人,占总人口的比例不到百分之一。这还是在我们先头部队救援不及的情况下,仓促之间实现的效果。而自从上一次水灾之后,我们在救援防灾和灾区重建方面,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和技术。一场洪灾再次出现那么大规模的灾害,我们能将死亡人口控制在千人以内。灾害,再也不能实现大规模降低人口的效果。
天下一统,我们能很好地控制各地方,没有反叛,没有内乱,战争方面,我们能避免战争导致的人口锐减。那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事件能让多出来的人口大规模减少,就是瘟疫。大秦的医学并不发达,我们对瘟疫和疾病所知甚少,我们也缺少相关的药物和医疗体系、医疗理论。所以如果出现一场瘟疫流行全国,死亡的人数可能会超过几千万,甚至更多。
不过这方面的相关研究也在进行,消毒用品和药物逐渐被提出来,陈破甲他们也找到几种退烧药和消炎药物。我估计常见的瘟疫都有可能会被快速地控制。在这种背景下,校长,人口增长是根本不可能避免的。给大秦和平安定的六十年时间,大秦天下人口就会增长二十倍。我的校长啊,现在的人口已经超过两千五百万,二十倍就是五亿人口。大秦的疆域有限,我们拿什么来生养繁衍这个五亿人口啊?”
公孙尼子听了这话,皱起眉头来,定定地看着张诚:“秉直,我是了解你这个人的。你来见我,不是因为你想不出办法,一定是因为你已经想到了办法,却不能下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