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孩子们都是放养的,其实并不金贵。
家里的儿子女儿到邻村的亲戚家去玩,都是打个招呼,自己拎个小包袱就去了,甚至跨县之类的旅行,只要身上带有验牒,大多数情况下也没有问题。父母生的孩子多,管不过来那许多。如果孩子在家受了委屈,要去寻姥姥姥爷,或者是姑姑、舅舅去找人撑腰,也都很常见。
张家的三个孩子,虽然身份贵重,但是也没有那么矫情。这三个小孩在过去十多年里,几乎就是在街上长大的。亲妈常住在长安,亲爹又忙于科研工作,哪有时间照顾好几个孩子?三个小孩就走街串巷,和邻居的孩童一起玩,饿了就去哪个食堂蹭一顿饭吃。好在巩邑的人都认识这三个孩子,知道是少侯爷和小公主,所以三个孩子在巩邑也从来没有受过委屈,也没有丢失过。
张启明倒还是自小家教比较严,专注于学习,性格温良规矩。张小花就是个野丫头,经常钻到工坊里,坐在大木箱子上翘着脚,看工匠们工作,小脑袋瓜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所以张小花离家出走之类的事,赵杏儿并不会觉得奇怪。但跑到长安去,还是被赵芃召见过去的,这事就有点蹊跷。赵芃和张小花之间,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沟通渠道吗?
赵杏儿也并不以为意,只是发了一份短电报,问赵芃:“张小花在那儿是否还好?如果淘气的话,你就把她送回来。”
赵芃的电报回得很快:“孩子在我这呢,我玩几天,放心吧。”
赵芃如此轻佻的回复,让赵杏儿很不喜欢。不过赵杏儿拿赵芃也没有什么办法。这个女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是不是贼心不死?赵杏儿并不知道,就算她贼心不死,赵杏儿也无可奈何,何况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只要侯爷点头,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过看现在这个情况,侯爷的头大概很难点下去。唉,这个赵芃啊,以后可怎么得了。
回到巩邑的张诚,立即以巩侯的名义下令进行全境的人口检查。要求明确记录性别、年龄段,清楚记录所有人结婚的年龄、第一次生育的年龄、每一户的生育人口数量、当前家庭的田亩数量及收入情况。还要进一步核查,自从巩邑建立以来所有死去的人,其去世年龄和死亡原因。
进行全国范围内的人口统计,现在还做不到。无论是巩邑的权力,还是当前的技术水平、人力资源情况,都做不到。但是巩侯在巩邑统计自己领地内的人口,这不成问题。不过这项调查以前没有做过,从头开始做起需要使用大量的底层官吏,一时之间全城鸡飞狗跳。
也是因为张诚在巩邑威望甚高,突然搞这种调查,也没有百姓抵触和反对。大家都知道,巩侯是一个特别宽厚、对下人特别好的人,哪怕巩侯需要登记户口,那也只是对大家有好处,绝不会对大家有害,所以配合调查这方面绝无问题。
只是张诚调查领民户口这件事儿,也被密探报往皇帝身边。
张诚在南方游玩了两个来月,回来立即开始清点领地内的人口。这是何意?皇帝也不是很理解,叫来太子问,太子也摸不清头脑。是不是因为巩侯是万户侯,怕领地内人口增加,要限制啊?太子这样解读。
叫来右相张苍,张苍也是差不多类似的说法,不过,巩侯领地的户口,是当初大秦复国的时候皇帝拨下去的。就算户口繁衍,只要走奉常的渠道,或者走计相的渠道,进行一下调查,然后重新分配就好。为了这点事儿,张诚至于大动干戈吗?再说,巩邑城中的人口可不都等于巩邑领地的领民,巩邑领民和巩邑人口是两件事情。
如今巩邑的居民大多数是张诚从上郡张村带过来的。这些人户口还在洛阳城,巩邑只不过是他们工作和生活的场所。他们的人头税是交给洛阳县的,而不是交给巩侯的。那么统计这些人口,目的何在呢?莫非巩侯要对巩邑的人口收一笔人头税?张苍觉得这事不太可能。因为谁都知道,巩邑的经济繁华,张诚在山旁和这些公房都有股份,巩侯自己的收入、股息收益都要远远超过一点人头税。
有没有一种可能,巩侯要组织起巩邑的百姓,做点什么事情呢?陈平的这句提示可已经超出了正常猜测的范畴,暗暗地也指向了张诚有不臣之心。不过这种猜测刚一提出,就被皇帝否定了:“饼子不是这样的人。丙植若是有不臣之心,也不需要动用巩邑全城的人口。他只要带上几千人,分分钟就能围困了朕的未央宫。这种事儿,我们当初也不是没干过。”
扶苏又盯着陈平看:“陈计相,不要妄测巩侯的忠诚。巩侯对朕的忠心,对大秦的热爱,无人能比。”
不管怎么说,一众大臣死活猜不出张诚的意图。最后,还是皇帝亲自说:“到底怎么回事,等我们回去的时候,路过巩邑,问一下秉直本人就知道了。不要轻易相疑。”
陈平觉得皇帝的这番话也只是说的漂亮,给自己找借口。君臣不相疑,说起来容易,哪一个皇帝能够放心自己手下有那么有能力的臣子?张诚的才能,可不仅仅是生财有术,他倾覆一个国家,也只是在翻手之间而已。
张诚并没有料到普查人口会给出行在外的皇帝如此大的惊讶。对于张诚来说,这只是一个基层部门清点自己手中资源的常规动作,又能有什么不妥?只能说张诚的政治敏感度太低,对古代君臣之间相处的方法了解有限,历史学学的不够好,没有想到自己忧国忧民的举动,也会引发皇帝和朝中重臣的不安与猜忌。